一个膀大肚圆的中年挽着一位年轻的妙龄女子在沈阳道市场里闲逛,这男的挺富态,不说别的,光手上那几枚金灿灿的钻戒就足以显示这位的身份。身边的女人比他至少年轻十几岁,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这位胖男人在女子的依偎下更显得神气十足,有时候身边的女人也是男人地位和身份的象征。这位胖男人正好把这一点体现的淋漓尽致。

伍子轻笑了一声,不知是冷笑还是其它什么笑,“你这块玉开价多少?”

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闲聊,不知不觉时间又过去了不短。后来伍子觉得干说话太没情调,就把一台破音响打开,客厅里响起变了味儿的摇滚乐。这音响还是房东留下的,交房时千叮万嘱,千万别把这音响给弄坏了,这可是古物,80年代的进口货,市面上已经见不到,过几年说不定还是古董。伍子暗笑,看来这位房东也是搞收藏的。

“您这把琴啊,首先从纹饰上就不对,还刻画着凤鸟纹,这个花纹跟商代青铜器上的短尾鸟纹一模一样。我没猜错的话,这花纹应该是美术学院的学生照着样板画出来的,还透出一股学生气。再看这木材,黝黑而松透,明显的汉代棺木特征……”伍子也不客气,夸夸其谈,列举了一大堆漏洞,好像马尾辫手里的根本不是古琴,简直就是一文不值的破烂。

一个女孩在一个叫“聚宝斋”的古玩店旁边摆了个小摊,一块鲜红的绫子铺在地上,绫子上放着一把淡紫色古琴,鲜红的绫子和紫色的古琴搭配在一起浑然天成,在这个满是陈旧气息的古物市场里十分扎眼。

韩笑雨用手抚摸着这块玉,说道:“从玉珑的风格和纹饰上看应该是战国时期的,不过战国时期的玉珑摸上去有点扎手,这块玉却没有那种扎手的感觉。再有,玉的沁色比较轻浮,缺乏从里到外的过度,属于沁色做假没有做进去的那种。”

伍子站在小区门口,等待出租车的到来。这种天气路上的出租车极少,得耐心等待。这时候从小区里面驶出来一辆车,车灯的光线正好照住伍子的身体,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汽车在伍子身后停下,滴滴响起喇叭。伍子以为挡住了人家去路,于是往旁边闪了闪。汽车没有移动,依旧滴滴响着喇叭。

几经讨价还价,最后双方五千块成交。伍子点好五千块给摊主,然后抱起这块原石转身就走。还是韩笑雨想得周到,向摊主要了一个外观挺漂亮的木质包装盒,教伍子把原石放进去。伍子暗暗佩服,到底是女人心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要是把原石放进塑料袋里,然后提着上李凯生家,人家还以为自己拿一只烧鸡去呢。

在古玩市场比较中间的部位,一个摊位引起了伍子和韩笑雨的兴趣。这是一个专卖玉器的摊位,地方不大,但是东西却琳琅满目。伍子和韩笑雨不止一次来潘家园,以前这个位置没有专卖玉器的摊位,可能是新进加进来的摊位,也可能是趁原来的摊主今天没摆摊,他先占用一天。不管怎么说,反正这个摊位挺面生。

伍子十五六岁的时候,外公把他从老家接到省城石家庄,他外公也是搞古玩的,在一所大学的考古系任教,退休以后定居在石家庄。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伍子有机会接触到五花八门的古董,外公经常言传身教传授了不少古玩鉴定方面的知识。大专毕业以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于是在老家不远的桃城开了一家古玩店。古玩店临开张之际,伍子的爷爷和父亲把伍子叫到跟前,郑重其事的告诉他:“开古玩店可以,伍家人的血液本来流淌的就是古玩的血。但是有一样,绝对不能到北京去,更不能去北京搞古玩。”爷爷和父亲说这话时一脸严肃,像是对伍子的告诫,更像是宣布家法。

事情到此告一段落,伍子三个人起身告辞,刚走到门口,李凯生突然想什么,赶紧把伍子叫住:“伍三思你先留一下,我有事问你。”伍子闻言停住脚步,韩笑雨拿着竹雕笔筒和王帅先一步出去。

草草吃过午饭,伍子带着那个竹雕笔筒来到公司。找到韩笑雨和王帅,三个人一起敲开李凯生办公室的门。伍子简单说明来意,然后把笔筒递到李凯生跟前。李凯生带上老花镜,拿起笔筒把玩了能有十几分钟,脸上始终露着微笑,并不住点头。伍子心里越来越有底,看来这件东西买对了。

伍子伸出两个手指头。

伍子把玩过以后,伸手要把笔筒放回盒子里,他已经断定为这事真品,无论是刀工、寓意和笔法还是包浆和成色,都没有任何问题,绝对是开门见山的真品。这时候韩笑雨轻轻拉了伍子一把,伍子马上会意,他知道韩笑雨可能从中发现了问题,于是把笔筒递给韩笑雨。

韩笑雨爽快地答应:“好啊,有人打眼没够,我自然没意见。不过事先说好,这次遇到要拿下的东西,钱咱俩一人一半。省得老让你一个人吃亏。”

伍子的心脏咚咚直跳,韩笑雨那边也感觉出问题,惊喜和羡慕的神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再后来,凝重变成了可笑。当油漆被打磨的还剩下百分之二三十的时候,伍子把砂纸和瓷罐往稀料盆里一扔,不去管它。就好像随手丢弃垃圾一样,完全没有了原先的小心翼翼。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靠,又他妈打眼了!”

伍子冲摊主摆摆手,意思告诉他少来虚的,“一口价,一千五,多一分也不要。”伍子向摊主最后摊牌。看摊主这架势,恐怕太少了对方也不会出手,于是开出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价钱。毕竟这东西要是老的,不要说一千五,一万五也值。如果是明清官窑的东西,那可就是几十万上百万的价钱了,所以伍子无论如何要把东西拿下。毕竟有了上一次的甜头,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放过。

寻来寻去,伍子被一个刷满油漆的大罐子吸引住。这是一个主营木器的摊位,脏兮兮的看不清颜色的布条上摆满木器制品,有算盘、有根雕、有笔筒、甚至还有卸下来的窗框,一堆木器里边唯独有这么一件瓷器。这件瓷器直径有40公分,高能有50公分,中间最粗,沿口和底足往回收,是一个大罐子的形状。

经过精心准备,分公司终于在元旦这天挂牌成立。这时候已接近年关,拍卖市场比较冷淡,再加上公司刚刚成立,业务实在少的可怜。作为鉴定部的经理,伍子更多的时间实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承揽业务是业务部和宣传部的事情,业务不景气对伍子的压力倒不大。

伍子:“……”

狂热之后是瞬间的冷却,伍子如一团棉花瘫软在床上,楚珊依偎在他怀里,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猫。窗外寒风瑟瑟,屋里温暖如春,强烈的对比更能让人产生安逸感。伍子多么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没有生活的压力,没有人际交往的勾心斗角,没有戴着面具做事的虚伪,有的只是坦诚相对和给予对方快乐、从对方那里取得快乐的惬意。人在这一刻回到了最原始的状态,同时也是最无私、最平等、最回归自我的时候。身体的快感很快被巨大的责任感取代,在这个陌生而魅力四射的城市,她与他紧紧联系在一起,从此他要为她的后半生肩负起男人的责任。伍子相信自己能做到,他当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很随意、没有责任感的人。

跟李哥打声招呼,王帅开着宝来开始往回走。汽车驶出风景区,他迫不及待开口问伍子,“你怎么知道那不是骨灰,兴许还是好几个人合葬的呢。赶紧说说理由,理由不充分的话我直接给你扔下去。”

“骨灰,棺材放的是骨灰!”不知谁喊出这么一句。人们恍然大悟,肯定是骨灰,棺材里能放什么,可不就是骨灰嘛。

不一会儿,一个带着黄色安全帽的工人从挖掘机的方向跑过来,这人就是透露给王帅消息的小队长,姓李,王帅叫他李哥。李哥跟王帅打过招呼,见后面还有两位美女,眼睛有些发直。王帅拍拍他的肩膀,提醒他赶紧说正事,李哥这才把眼神从董春和楚珊身上收回来,讲述古建筑拆除的事情――

“嘿嘿……你就放心吧。王哥我玩古董不如你,开车绝对比你高一个档次。”王帅嘿嘿一乐,扭头冲伍子使了个鬼脸,然后讨好的望望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