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瘦汉对秦汉关这一击始料未及,匆忙中扭身缩腹,只听嗤一声响,肚前衣袍被撕出一道口子,皮肉炽热生痛,若是慢个半拍,恐怕便要落个肚破肠流的下场。他先前还阻拦胖汉还嘴,此时心中激怒,喝道:“你这蛮子,何故伤我?”喝声中,提起手中长镰,朝秦汉关胸肋勾去,欲要穿其胸膛,勾挖其心。一旁胖汉见瘦汉动手,立时哇哇大叫道:“哥哥,我来助你!”挥舞铁锤,与瘦汉挟成夹击之势,朝秦汉关攻去。

只听那血脸人冷然道:“你这贱人,竟抛我在密室里独自逃生,又掳去我梅祖马三位兄弟,快将我三位兄弟交出来,要是敢损他三人一根汗毛,我定叫你相好的血溅五尺,让你这辈子求生无路,求死无门!”

云子臻自小生在富贵人家,从未受过疾苦,亦未遭过磨难,这时深夜跟踪一群杀人凶手,乃是他从所未有的经历,心中自是害怕已极,走了一截路,不由小声道:“林姑娘,下山之后,我便自行回家吧,你也跟我一起回去吧。”林红豆道:“这可不行,我们必须跟住这群人,不能让他们跑掉了。”云子臻嗫嚅道:“你若定要跟住他们,我恐怕……恐怕是不能相陪了。”林红豆忽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愕然道:“你一个大男人,胆子怎么这般小?”云子臻嘟囔道:“他们是杀人强盗,说不定会要了性命的。”林红豆冷笑起来:“昨夜我要躲进你府上,你一口便答应,我还当你是有胆有识之人,没想到你却这般怕死?”说罢将牵着的手甩开,哼了一声,展开轻功,往前快步去了。

只见林红豆将匕握在手中,一跃而起,又钻入头顶暗道。秦汉关道:“那无用的,石壁太滑,受不了力。”见死尸扑来,当即奔至壁脚,纵起丈余,攀住高处,俯下望,只见死尸守在壁脚,仰头盯住自己,便似石化了般,一动不动。

林红豆道:“你看看四周,这是间密室,我便是寻到出路,也是在你眼皮底下,你怕什么?真想不通你这等气量,如何成为逍遥水阁大堂主的?”

秦汉关道:“这般漆黑,如何寻路?依我看,还是先上高处躲一躲,再行计议。”说话间,两人听声腾挪,躲过数次扑咬。

林红豆想通这一节,下意识头朝旁边一缩,果然耳边传来牙齿咬空的声响。这一下林红豆再无怀疑,知道是死尸复活,吸咬人血。可她双肩被死尸两爪箍住,指甲深入肉里,根本无法脱逃。

秦汉关道:“没有火,大家都别乱动,当心碰到机关。”林红豆道:“最好碰到什么机关,把你射死,一了白了,省的一天到晚惹我心烦。”声音比之先前,似乎远了一些。

林红豆暗暗道:“满口胡言,竟然面不改色,脸皮真是厚,明明把浮空老道毒晕藏起来了,还硬说是在闭关,哼,大家各怀私心,倒瞧瞧你们能有些什么招。”

众人连忙回头,却见身后空空荡荡,除了一面白粉墙壁,别无他物,顿知上当,回头一望,见林红豆已弃了风平,朝大门奔去。梅生津叫道:“小娘皮想跑!”众人提气追赶,但中间隔了十余丈,眼见林红豆奔至大门口,一把拉开大门,就要奔出。谁料门一拉开,门外立时射入通亮火光,只见黑压压的数十人手擎火把,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外。林红豆一惊,跃回院中。门外众人一齐迈脚,踏入门内。林红豆前路被堵,只好一步步后退,此时再想逃出观外,已是绝无可能。

林红豆听到“纳人”二字,心中一凛,暗想道:“莫非浮空老道是教这姓秦的救了去?不可能呀,他第一次来清风观,怎么会知道天师像背后有暗门?”沉思触动药性,头脑顿时一眩,大感昏沉,但此时情势逼迫,不敢稍有舒神,想想应道:“你可看清楚了,贼子可没藏在张天师的胸怀里。看来你是老了,既然找不出贼子,就让我替你去捉吧。”说罢,拉扯风平朝偏殿走去。

林红豆和云子臻回到自己房中,她将门闩好,在桌前坐下,轻轻道:“如今有好戏看了。”云子臻望着她,神情不解。林红豆道:“青梅竹马四个老儿,本想赶在其他人先头,抢到那件至宝,现在来了飞鱼帮一大帮人,他们倒不敢轻举妄动了。飞鱼帮那姓陈的,武功稀松平常,想要抢宝,只能仗着人多,所以领了四五十个手下。可要带这么多人上清风观来,须师出有名,也亏他想的出来,竟然用拜寿的幌子。他一见到青梅竹马四人在场,你看到了吧,脸色都绿了。现在倒好,大家按兵不动,就看谁先忍不住下手了。要是今天能再来一两拨人,那就更好了,大家围着一个西瓜转,就看谁更有耐心。”

梅生津顿时神色大喜,秦汉关话音一落,他便挥拳出手,祖悲秋和马识途也一起出招。尚未交锋,忽听殿外传来一阵唢呐鼓号,煞是响亮,伴有人声吵杂,仿若婚乐,朝殿中移来。

林红豆吓得赶紧藏入水下,只露了头在水上,喝道:“呆子,你快转过去!”云子臻被这声清喝吓回了神,睁开双眼,见林红豆乌尽湿,花容愠怒,一时失语,道:“我……我……对不住,对不住……”慌忙背转身子,心中不住地咒骂自己。

这一下风云突变,只在须臾之间,被巨网隔开的二十一人似乎还愣在鼓里,木箱已被这伙黑衣人夺去。二十一人一边叫骂,骂声十分难听,异常响亮,一边撑起长篙,要朝岸边追赶。

林红豆一愣,心里不禁大骂:“真是个呆子,真是个呆子!”正思虑如何补救,忽听秦汉关大笑起来,不由怒道:“姓秦的,你笑什么?”秦汉关道:“可有听过幸灾乐祸这个词?”林红豆哼了一声。秦汉关道:“兀那书生,幸灾乐祸是个成语吧?”云子臻不知他为何问此,便道:“是个成语。”秦汉关道:“这其中可有什么典故?”云子臻道:“这成语出自《左传?僖公十四年》,说的是春秋时候,晋国生灾荒,向秦国买粮,秦国便支援了大批粮食,使晋国渡过了灾荒,第二年,轮到秦国生灾荒了,向晋国求援,晋国却不肯施以帮助,大臣庆郑就劝谏晋国君,说了一句‘背施无亲,幸灾不仁’,幸灾乐祸便是这样来的。”秦汉关大笑道:“那我便是晋国君了。”林红豆喝道:“呆子,干嘛跟他解释?”云子臻一怔,道:“我……我……”后面的话,却“我”不出来。

林红豆喝道:“姓秦的,你不是要找兄弟么?还不上山?”

秦汉关笑道:“这般着急干嘛?你就这么想避开情郎?”

林红豆怒道:“谁说他是我情郎?这呆子竟然帮外人说话,哼,我不想再见到他!”

秦汉关有意想看她笑话,可心中更加顾念三位兄弟,当即正色道:“你能走么?”

林红豆右膝受伤,只有左腿能动,想到这伤是拜秦汉关所赐,不禁别过头去,哼了一声。

秦汉关封住她穴道,将她扛起,抛下云子臻和那胖瘦二汉,沿着原路,向山上走去。云子臻愣在当处,不知是该跟上,还是不该跟上,正犹豫间,秦汉关已走入了黑暗里。胖瘦二汉挤眉弄眼,心中虽恨极了秦汉关,但身体受制,化解体内内劲要紧,是以不敢动弹,只能任秦汉关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