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荣见状脸色大变,似乎团长的位置马上就要让给别人了一般。他顾不得攻击部队是否到位了,几步跑到机枪阵地后,大声喝令:“打!给我狠狠的打!”

抢先撤退的几名士兵被打倒在地,其他人忙不迭的趴下之后才现,子弹不是来自石塔山上的护**阵地,而是来自己方督战队!无奈之下,官兵们总算恢复了一点点“勇气”,他们出绝望的嚎叫声,挺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在胡乱地打光枪膛中的子弹后,一窝蜂地向山头冲去。

高屋基东面8oo米处的石塔山上,石铿举起望远镜向北观察。只见山下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子里隐隐有北洋军哨兵在活动;北边更远处,一队稀稀拉拉、东倒西歪的敌军正绕过山坳下了山坡,又隐入一片竹林之后。

“找你们来……”赵又新刚开口,那个带独立连上阵地的胡参谋端茶出来了,他敏锐地现石铿的眼中掠过一丝怒意,乃停住了说话,眯着眼睛注意二人的神色。不过,石铿的怒意一闪而过,直至胡参谋走了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来。赵又新也只得把这个小事放下,继续说道:“找你们来是有一个重要任务交给你们和独立连。两个小时接到敌情通报,张敬尧率北洋第七师一个旅的兵力到达泰安场,我军布置在高屋基的前哨随即现敌情。我判断,北洋军在棉花坡难以铺展开更多的兵力,乃凭借其优势兵力拉长战线至高屋基,一是摊薄我军兵力,使防线更为薄弱;二是企图绕道高屋基攻击我军侧后之双河场,继而渡河攻击纳溪。形势很严峻呐!二位,我军兵力有限,各部都在奋力作战,虽然我知道你们连日奔波作战非常辛苦了,却不得不把缺少弹药的你们推上高屋基。你们可能也看到了,梯团指挥部如今也只有一个排的兵力警卫。”

“谁啊?”

望远镜里,棉花坡下的地形环境一目了然。此处竹木葱茏、水田环绕、浅丘起伏,在朦朦春雨中透出恬淡、幽雅的气息。事实上,这里几乎每一丛竹木、每一道田坎、每一个山丘都能利用起来,成为整个战线的一段,成为敌我双方血肉搏杀的战场。参谋匆匆指点的独立连防守地域是从青石板路开始,向西到一棵高高的桉树止,正面大约三百五十米,其中有临石板路的大约十米高的陡壁和一个相对突出的小山头。

董鸿勋冷冷一笑,凌厉的目光在石铿脸上扫了几个来回,哪知石铿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一点都没露出怯色来。无可奈何间,他正打算挥手让石铿归队,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厉声问:“石连长,一把膛线都磨没了的自来得会配一个漆色崭新的木枪盒子吗?”

听完郭敬臣的解释,吴佩孚哀叹一声:“哎……早知道我亲自……不说了,即便是我亲自带二营去,估计也是这样的下场。孝伯,十一团如今是元气大伤啊,你暂时去重庆编组补充旅,子恒调任十一团团长,十二团由我暂时兼管。这个安排,我会立即电报呈请曹仲公批准。”

樊老四尽力将黄豆想象成敌军,眯缝着眼看了又看,回答:“稀稀拉拉的散兵线,很不好打,只能短点射。”

未来的战局依然是以弱敌强!那,如何才能以少胜多呢?

等两人转出庙门,樊老四紧盯着敞开的箱子和里面一条条封好的大洋钱,喉咙“咕噜”一声,咂舌道:“啧啧,乖乖的,老子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大洋钱!居然、居然坐在屁股下都不知道!”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石铿扳着手指头说:“泸州敌军已经有第六旅两个团、十三混成旅和川军第一师各一个团,大约六、七千人马,一天下来得有多大消耗?咱们且不说粮食,就说子弹、炮弹的补给问题。叙州被咱们占了,岷江航道不通,从成都方向获取补给显然不可能;沱江水道狭窄、水位较浅,难以用于大宗物资航运。因此,泸州敌军就只能指望着重庆方向的补给了。张敬尧肯定知道泸州军需不足,他的第七师要开到泸州作战,要问题不是带多少部队,而是带多少军需物资!”

董鸿勋白了任士杰一眼,却露出微笑道:“他嘛,调三营任副营长。”

蓝田坝守军在优势的北洋军攻击下溃败了,大多沿江向纳溪退去。一部北洋军紧追不舍,眼看就要追上溃兵了,却在半边山前遭到一阵猛烈的机枪打击,闹不清虚实的追兵在丢下十多具尸体之后仓皇撤退。

话是有道理,决心却实在难下。任士杰皱着眉头苦思半晌,始终拿不定主意。很简单,他无法回答自己提出的一个假设――万一北洋军不进攻蓝田坝呢?可在石铿的分析中,北洋军进攻蓝田坝的可能性有九成之多。

“不能!”刘湘故作羞愧的低头道:“自大龙山失守后,小市驻军不过国(防)军第六旅张福来一个团,又因民居稠密不可用泸州城内之炮火支援,加之第六旅新到而未及构筑可靠工事,难以抵挡如狼似虎的逆军呐!”

樊老四和副射手按照口令调整高低、方向机后,回答:“好!”

曾四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憨笑不语。什么读书、立业、娶媳妇……这些都是一个傻大头兵明知不敢想,却又忍不住时时去想的梦啊!

说实话,任士杰对中尉俘虏是颇有好感的,先不说从俘虏身上得到的那些装备,就说俘虏的长相,端正而刚毅,特别那浓黑威武的眉毛和有神的眼睛;再看他的腰背挺直,站在那里就如苍松一样遒劲有力……不对!他是来路不明的、暂时只能当做俘虏看待的!

参谋,上有主任参谋、参谋长,下……没了!建议权是有的,决策权却指望不上。即使如石铿这般把参谋作业做得规规矩矩的,想要混个名堂熬出头,也得五、六年时间吧?人生有几个五、六年啊?雄心勃勃的石铿极不愿意把美好的青春奉献给默默无闻的“参谋事业”。半年过后终于给他逮住了机会,在军区组织的参谋业务考核中,他以全优成绩脱颖而出、勇夺第一。

赵贤志的感觉与潘玉虎大不一样了。刚刚还是俘虏,转瞬间就成了护**的座上宾,这……说来,他的投诚原本是被迫的,是在落入护**之手后的保命手段。此时,被迫的保命手段似乎不太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似乎得到了护**方面的赏识!

有了这个感觉,当座上的护**军官笑问他如何被俘虏的,他也面色如常一一道来,还加油添醋说的是绘声绘色,引得众军官不时出赞叹、唏嘘和会心的笑声。

“石兄弟,出来一下。”董鸿铨悄悄拉了一下石铿的衣襟。

两人走到一旁,董鸿铨说:“这种见风使舵的家伙绝不可靠!兄弟,我怕你是养虎为患呐!”

“呵呵。”石铿感激地看了董鸿铨一眼,微笑道:“董大哥请放心,他就是一个放屁都不响的参谋而已,等他给我训练出合格的炮手来以后……呵呵。”

“那我放心了!”董鸿铨长舒一口气,又道:“这两门山炮和这批俘虏可否借我一用?”见石铿面有难色,他立即拍打着胸口说:“双河场一战后,我保证完璧归还!”

“行!不过,我要挑几个精干的带走。”

石铿也觉得带着俘虏和山炮四处转悠非常不便,正有将其托付给董鸿铨的意思,却又害怕肉包子打狗,此时听他这么一说当然是忙不迭地答应下来,还尽量显出自己仗义、豪气的可爱一面。

饭后,石铿、任士杰、李人杰带着赵贤志来到村口一间草屋里,就着昏黄的桐油灯,赵贤志看到两门迫击炮端端正正地摆放在自己眼前,再仔细一看,这炮怎么如此眼熟呢?

“原来,弥陀寺伏击战就是你们打的?!”看到石铿笑而不语,赵贤志一脸的谄媚笑容说:“打得好哇!张敬尧可心痛死了,他四姨太的小舅哥被你们打死了还不算个啥,他就心痛这两门迫击炮!这是法国人去年才造出来的斯托克斯81口径迫击炮,张敬尧通过法国领事的关系好不容易才从安南驻军那里搞到两门,原本是作为试验部队使用的,却被你们在弥陀寺给抢去了。”

石铿呵呵一笑,示意显然很懂行的赵贤志继续说。

“此炮实际口径是812mm,仰角45-75度,自由方向射界6度,全炮重95斤,可分拆为炮身、炮座(支架)和座钣三大件,配备轻、重两种81口径迫击炮弹,因炮弹不同,最大射程可达6oo-2ooo米。目前,我**队鲜有装备、使用迫击炮,更何况如此先进之迫击炮了。不瞒长官说,这两门炮原本就是配属给炮兵第七团的,潘玉田又调拨给潘玉虎使用,射表就在公文包里,炮手原本有14人,在弥陀寺死了一半,剩下七人就在晒场的俘虏群中。”

“你把他们挑出来,明早就跟我走。能办到吗?”

赵贤志回答的很坚决:“能!长官!”

这一夜,连续奔波多日的石铿无心睡眠,他就着油灯打开缴获的公文包翻阅地图、射表,无疑,曾四的大胆出击不仅仅为游击支队增加了两门山炮和三十多名俘虏炮兵,最为宝贵的是地图、射表和赵贤志这个人。此时石铿的心情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捡到大活宝了!

纳溪,护**指挥部。今日才赶到纳溪的护国第一军参谋长罗佩金和梯团长赵又新也是无心睡眠。

连日来,棉花坡一线先后有何海清支队、禄国蕃支队、李文汉营、朱德支队抵达纳溪前线增援董鸿勋支队和护国川军。今日(18日)在罗佩金和赵又新的统一指挥下,各部奋起抗敌,终于击退北洋军的几次进攻。因连日降雨,道路泥泞,给北洋军作战造成颇多意外困难,进攻棉花坡之北洋军乃退回石保沟一线。至此,棉花坡保卫战告一段落。

捏着董鸿勋的亲笔信,看着地图上已经标注出来的反击作战计划,嘴唇上蓄了德式胡子的罗佩金皱着眉头,抬手在太阳穴上轻轻敲打了几下后,问:“凤喈,这石铿究竟是何许人也?”

早知参谋长会有此问的赵又新放下手里捧着的一壶热茶,微笑着说:“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打仗很有一手,先后在江左河堤、半边山、观音岩、棉花坡与北洋军李炳之旅和吴佩孚旅交手,皆都小胜而归。现在嘛,不知增援高屋基的董鸿铨能否看到石铿?”

“此话……何意?”

赵又新指了指罗佩金手里的书信。罗佩金若有所悟又疑惑多多,乃催问道:“董和石究竟是什么关系?”

“董对石有知遇之恩,石对于董来说乃是得力之臂助。”赵又新字斟句酌:“董支队在泸州城下受挫,影响全国,唐督有意撤换之以给滇省民众及全**民以交代,又恐蔡松公不悦,此事因此久拖不决。这几日电文往返间,我觉蔡松公也已权衡决断,乃战局稳定之时,必然撤换董鸿勋。董、石二人在军事见解上保持一致,私交也似乎颇为亲密。董为石竟然擅自修改军令,今日又尽力搜罗散兵组成两个连,不顾其弟负伤在身而驰援高屋基。熔轩兄,我恐一旦撤换董鸿勋,石必然有所异动。毕竟,他的来历至今谁也说不清楚!”

罗佩金这才觉得事情颇为复杂,摸着胡子思想片刻,又问:“噢……只是,董鸿铨增援高屋基而未必见到石铿,又是何意?”

赵又新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说道:“前日兵少,职部只得命石铿率两连兵力前去高屋基一线阻击张敬尧之第十三旅。”

两个连阻击一个旅!?罗佩金彻底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