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晚间时分,林观又在那扬州城内太白楼设宴,只道是个谢宴。那杨太尉也不好推迟,只得赴宴。那酒席人也不多,只得林观、苏文、林逋并杨太尉四人。那酒宴却设在太白楼上,那杨太尉进去一看,却暗道:好一个雅致地方。但见:身居高楼,斜看几点玉簪;弯月斜挂,伸手可摘仙桂。中间一个八仙的桌儿,便有几样精致的菜肴。那旁里,又有侍女几名,只待客来!

林府尹面色白,摇头苦笑道:“逍遥休要误我,这等贼势确不是我等能够相抗的!”

那小小叹道:“因挡我望苏郎君去路也!”那司律做声不得。只待那瑟瑟风过,便见苏小小那船头风起,裙裾飞扬,飘飘乎神仙中人也。便暗叹一声:自古红颜多薄命,此诚不欺我也!

谭海怒喝道:“你自找死,怨不得爷爷了,拿命来罢!”只管挺起长刀,就朝那员将领冲杀过去。却听得一声号角,两边山坡用处无数军士,令旗招展时,矢石俱下。真是一番惨烈景象,但见:中箭者嚎哭转徙;中石者,肝脑涂地。血沃沙土,却成山中溪流;阴风起时,直见人间地狱。

林府尹亦道:“妙哉,何不安排纸笔,让我等再睹都监的妙字绝词?”

潘阆摇头道:“前些年日,也有朝廷派兵来剿的,却折兵损将,大败亏虚,此番贼匪倾巢而出,仅凭那苏都监那千来人,如何能够拒得贼势?莫若早请朝廷之兵方可保得这扬州城平安!”

那潘阆大声叫好,林逋亦以为乐事,三人得意洋洋,自以为成全了一桩风流美事,见证了一对奇情鸳鸯。那林逋想到苏小小心有所属,又得圆满归属,一时神思兴奋,一时怅然若是,甚是矛盾!

苏文躬身谢道:“全赖大人之力!”

苏文笑道:“若是事成,也要谢了班头的引荐,苏文心中断不敢忘的!”

这话说的恳切,于这苏文后进晚学来说,却是让足了面子。苏文赶紧一礼道:“却蒙大人如此看重,却有感于五内,能够识得当世诗词文章四大家,倒是在下的莫大荣幸,便是日后念及,也是与有荣焉!”

那苏小小径直只坐在苏文的边儿上,身子紧挨,兰香扑鼻,又将那纤纤素手,捏起那碧玉鹤嘴的酒壶,又将那苏文面前的盏儿斟满。

那司律忙都拿画舫后房,去请那苏小小。

不多时,又有几乘八抬的大轿,里面人等或绯色长袍,或紫色常服,只管往那凤头的画舫里去了。一时间却又传出声响,那凤头画舫中有司律出来,传出声音道:“今日便是苏大家所持的音律大会,只道有人写得好词,便可传入肪中,待几位评判通过,便可相邀到这画舫中,若是再做出让苏大家心仪的好词,便是留香一晚也是可能,好坏各凭手段!”

师爷笑道:“适才上堂之前,便与老爷商议了,这件案子若要俺老爷的意思了了,便是来个拒不认账。今日若是那赵頫着人看着那死鬼,我却也有计较,方才便已吩咐那仵作,若是有人看着,只需如此作答便是!”又附在那陈府尹耳边如是一番。那陈府尹点头笑道:“却也是去祸的老成之言,孟吉助我良多!”

那陈府尹称是,两人又自商议,便散了,那师爷自去布置不提。

“不想!”薇娘头也不会,只是气道。心理却怪这郎君为何也不来看看则个,因又想这女眷宅内,岂是男子随意可来?即便是自家的未来夫婿,也是随意不得!想罢无趣,又是叹息!

苏文笑道:“我若是告之他们,却怕人道我攀附权贵,我却不妨,只是我那老娘却受不得那个闲气,倒不如这般处置,才得清静。只是我番事情,却不是轻易能够了解。只有待那案子真相大白之时,方是我俩相见之日。”

那巡检却点头笑道:“既然如此,今日便饶你便是,若是再有此举,定要拿你法办!”言罢,一声断喝道:“还不快牵了你那遭瘟的畜生快滚!”

青脸汉子嘿然出声道:“既然罢手,也便要让开路来与好汉行走,只是这斗了了多时,却不知道好汉的名号,所谓‘不打不相识’,却不知好汉肯见告否?”

陈府尹冷笑道:“我自然知道你四人一体,我且问你,你若是没有参与,为何知道他等三人谋了财,害了命?本府尹却还不糊涂!只等那三人到案,便真相大白!”

董和一见,立时冷笑道:“所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却来了,也省事,也不再用心计赚你,只管一将你做了便是。”只道一声“动手”,便又战成一团。苏文使了一个架势,将那朴刀早已拔出,只管照那为头的大汉一刀,却是躲无可躲,将那大汉一刀两段,肝肠迸流,死于非命。这一变故却是让人心惊。原先战了多时,吴大牛与张小年也不曾伤的那些人性命,如何轮到苏文,便是那切菜也一般的,端的容易?

张小年亦叹道:“却是要拿着双份的薪俸换的那欺心的证据,我等良心如何能安?”

芙蓉叹息一声,并不说话,只闻得一阵脚步之声,便知那苏文已然离开!呆坐了一时,却才想起要梳妆,便对那青衣小婢道:“取镜儿来罢,帮我梳头,此番确实要见一见那陈府尹一趟了!”

苏文笑道:“张阁老请放心,薇娘乃是至情至性之人,若是心胸开解,定然会病体痊愈,在下也只是因情顺导而已。”

那翠儿收泪道:“老爷小姐如此待翠儿,翠儿岂是不识时务,不晓情意的人,翠儿也过誓愿,此生便随着小姐,小姐嫁则翠儿嫁,小姐去了,那么翠儿岂能独活?”言语之间,甚是坚决,让张薇娘情绪激动,手儿轻轻颤动,握紧那翠儿的手,垂泪道:“痴儿,却是苏郎君如此害人!只是苦了我姐妹俩!”

张阁老闻得此言,心道:这苏文口若悬河,言辞辩驳,却难以压倒,哎,想不到这杭州城内,衙门差役之中竟然也是卧虎藏龙,却是小看不得这天下人,奇人异事,隐遁于世,也是有的,却不想今日这苏文便是一个,只是我那苦命的女儿却是遭了罪过!

所谓病急乱投医,张阁老也顾不得,急唤翠儿,将昨日薇娘回房后的情态一一道明过来,便知是为了那天杀的衙役,遭瘟的苏文,心中愤怒,想要着人将他拿了来,却又因那苏文毕竟是那公门中人,又不好作势,一时间也没有了主意,只对那翠儿道:“小姐往日待你也不薄,为何就不能劝解劝解?那苏文中意于你,本也是一门美满的姻缘,良配的夫妇。只是如今我儿也与你的心思一般,却不能如愿,害了这般病症,却是如何是好?”

那青衣汉子得手之后,立即向城门口奔去,竟然夺路而逃。苏文一见,心中愤怒,便道:“两位兄弟先行将这红衣汉子锁了,为吴兄弟请个大夫看了,待我拿了那青衣汉子再来计较!”言毕,也不待两人有所反应,径直就往城门口追求。

苏文一蹙眉,暗道:却不曾想这张阁老如此难缠,只是一心想将自己女儿嫁与自己,且全然不顾自己身份,是何道理?想那刚才那公子,定然也是求亲而来,看那穿戴,定然是个大富大贵人家,如今这张阁老舍去那富贵的公子,却一心要结自己这门穷亲,所为何来?心中计较一番,这才道:“张阁老如此厚爱,在下本不应辞的,只是在下本事为了求娶翠儿姑娘而来,没想到事情亦有变故,所以还需请示家中长者才行,并不能马上答复与您,还请见谅则个!”

薇娘情难以堪,以目斜睨那翠儿,见翠儿神情黯然,心中微微一叹,便道说话,却不知那翠儿疾步上堂,对那张阁老道:“老爷容禀,小姐心中实在是同意这门亲事的!”

那翠儿这才喜滋滋的道:“却是有人前来向老爷求亲,想必这两日喜鹊叫唤,便是应了此事罢。也见那公子生的好个容貌,端的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这不是小姐喜事又是甚么?”

翠儿便言道在万花楼旁遇见苏文之事,一一道来,说的伤心处,又声音哽咽起来,暗自垂泪。

小四引苏文径往那别院中间一间精致房间外,候在外面躬身道了一声:“姑娘,苏大官人到了!”

“端的好字!”那张薇娘看得如痴,暗暗叹了一声,然后翻开那册子,却不想从里面掉出一条手巾儿,奇道:“怎的这册子里还藏着这劳什子?”细细一看,却还有些字在那上面,展开来。

董和看顾了苏文一眼,也自斟了一盏儿酒,自行饮了!张小年兀自笑道:“听了哥哥一番分解,看来这案情扑索迷离,让人很是期待,只是苦了那苦主人家。”

那老鸨赶紧还礼道:“休说此话,休说此话,我们且去楼下,等那府尹大人来为我们做主!”说着,搀着那芙蓉姑娘,径直走到楼下,捡了一个干净的座儿,让那芙蓉坐了,自己倒站在一边,俱不在言语。

梳子巷里,张灯结彩,万花楼中,莺声燕语。名为万花,那雕梁画栋的彩楼,红彤彤的灯笼,楼上红袖招摇的姑娘,倒将这楼装点的真如个万花丛一般。

辗转反侧,竟然不能成眠,便索性翻身而起,披了一件雪白色轻纱薄外衣,移步书桌前,细细的研磨了墨水,轻舒皓腕,将那《西厢记》中应景儿的句子写了出来,反复的细看,一时间竟然痴了。这正是都道真情有几回,世间自有痴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