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客栈斜对面民居土夯的围墙下方,有炭笔画的一个模糊的莲花图案。这图案隐蔽,许多人都看不到,偶尔看见了都只当做孩童涂鸦之作。而赵禹却晓得,这图案正是明教中人联系的暗号,他与常遇chun同行一路,曾见常遇chun数次留下那暗号。

若先前听到这话,殷野王只当海沙帮当真惧了自己,只是他方一照面便在少年手底见了血,哪还不知这海沙帮是在嘲讽自己。他的脸皮登时涨红,指着赵禹喝道:“好胆的野小子,竟敢暗器伤人!若有真本领,与我堂堂正正拳脚比过!”

那张士德冷哼道:“你这小子,吃过几碗干饭,也敢大言不惭!”

尤其游历归来,更觉武功高绝开山立派之类也没什么了不起,如张三丰那般,他存在于世固然是一道靓丽风景,人间一佳话,但若不存在,也未必就有什么了不起损失。江湖上向来不乏武功jing深的大宗师,人世间却独缺经世致用的大贤才。前者了不起啸傲百年,后者却能够则被万民。

似乎听到窗外声响,赵雍站起身走过来,想要将窗户关紧,却陡然看到窗外赵禹的身影,手臂登时一僵,过后却又自嘲的笑了笑,关上了窗户。

朱重八被赵禹笑得不好意思起来,低声道:“我收起这些兵器,想着带回家乡与几个要好的伙计一起杀鞑子。只是想着自家本领低微,叫赵兄弟知道了会笑话。”

张无忌正劝常遇chun假摔丢掉佩刀,免得招惹麻烦。赵禹却一把抄过常遇chun的佩刀,笼在袖中,低声道:“稍后乱起来,你们两个自去蝴蝶谷。离得这么近,都不用我再送过去。”

这般一思量,赵禹才知名门正派底蕴深厚,果然不虚!

张三丰想了想,说道:“你的年纪都不大,哪能照顾这么多人事事周全。不若我将这女孩带上武当山,另行安置?”

赵禹听张三丰讲起这些事情,才知他徒弟的死与明教都脱不了干系,这才想通ri间在江面上为何听到明教后便退去。这老道无子嗣,定将徒儿当做儿子一般看待,晚年丧子是人生三痛之一,有那般怨气倒也应该。

张三丰走过来,搭住常遇chun脉门,只觉脉跳微弱,再撩开他衣襟一望,只见前胸后背各有一个肿起寸余的掌印,眉头不禁蹙了起来,低吟道:“倒是个好汉子,受这般重伤还能支撑下来。”

两船及得一丈远,大船上蒙古人又shè一轮箭。如此近的距离,赵禹纵使身法如何jing妙,都无法尽数避开,左肩和大腿上登时各中了一箭。

追兵须臾即至,赵禹转头一看,只见二三十名蒙古武官簇拥着六个番僧在渡口上高声喝骂。这些武官还倒罢了,疆场厮杀的本领缠斗起来威力不大,反倒六名番僧各自修为都不弱。这时节,他还有闲暇转头对常遇chun笑道:“你家头领周子旺都算个了不起的人物,虽然死了还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赵禹摆摆手让她休息片刻,说道:“练武是经年累月的功夫,不能一蹴而就。你若练坏了身体,才是大大坏事了。”

赵禹笑了笑,问道:“周大叔也识得武功?”

听到这奇人异事,赵禹都忍不住喟然长叹,说道:“人生百岁称为瑞,当今胡虏天下,那张真人竟还生生熬chéngrén瑞,当真奇妙的很。可见盛世出祥瑞之说,不过文人粉墨书写的笑谈。”

不过赵禹不拘哪样都还远远未到登峰造极的境界,倒不介怀于矛盾之争。不过这番思索倒给他的养气法又添一个新思路。

赵禹本来都颇具信心,待看到虞宗柏落笔,才知盛名之下,这人果然有几分本领,怪不得连衍圣公后人都与他相交,书法果然已经有了几分气候。

李纯对书法都很喜爱,闲来也会练一练纯当陶冶情cāo,只是少了名家指点终究成就寥寥。他凑上去看赵禹的笔迹,又与儿子的字相比,只觉得形状都差不多,偏偏赵禹的字看起来就顺眼得多,或许这便是神韵。这时候,他才知自己兴之所至请回家这个少年着实不凡。

赵禹都被他这番动作搞得一愣,指了指年轻人,又望望李纯,问道:“这便是令郎?”

陈八斤正因结识一个高手兄弟而欣喜,解脱后便扑到赵禹身上大哭,声音凄惨至极仿佛死了老爹一般。赵禹不耐烦被他纠缠,一脚将他踢出去。

陈八斤瞅见程镖头,嘶嚎声愈大了起来:“程大哥您老总算来啦兄弟我、我,呜呜,我差点没命再见您了!”这模样,就好似那程峰是他亲父一般,哪还有跟赵禹谈起程镖头的轻视样子。

“这般简单就收了三百两银子?”赵禹诧异的瞪大眼,见那三兄弟抱拳离开,眸子一转,抽出镖车上一根齐眉棍,悄悄离开了队伍。

赵禹脑海中空白一片,只回荡这一个声音,一时间僵在原处动弹不得。良久之后灯油燃尽,视野再次恢复黑暗,他才陡然醒觉,心中惶恐至极,摸起包袱黑暗中冲出房去,到马厩里牵了自己的马连夜奔逃。

待到ri暮时赵禹出门上街,来到崇元居。早有知客等在厅堂,待他进门后便被领到三楼上一处雅间里。

当然在父亲的监督下,他的书法都没有落下。每ri都要抽出许多时间读书练字,心xing都在潜移默化中变得越发沉静。

闭上眼再次想了一遍运气法门,这一次赵禹更加集中jing神,一掌推出后,只觉丹田中内力蓦地一跳,一股暖流顺着肩上气脉喷薄而出,随即便听帛裂声。

小郡主怕王保保说出自己的丢脸事,连忙出言打断道:“哥哥,不是说要出城打猎?你且去吧,左右我跟了你去,你都玩的不尽兴!”

“昨天?”

下面是一条长长的固本培元的方子,所需药材有几项极为珍贵的,其余倒是寻常。小郡主眉头一蹙,只觉已经搭上一枚大回还丹圣药,若再按这方子配齐药材,岂不赔的更多。转念又一想,最大的损失已经覆水难收,再计较这些小事已无意义,便记下来稍后着人去配齐,往后再驱使这混小子也好更加理直气壮!

旁边唤作保保的王府世子走上前,劈手抢过马鞭,大声道:“妹子,你听医师们讲。这小子命里该绝,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那赵雍蛮子有三个儿子,死了一个有什么打紧!难道他还真敢上门来计较?父王虽然不在家,有哥哥在,我不会让人惊扰到你!你且放宽心,回房去休息吧!”

赵禹都是要强脾xing,指着少年喝道:“你要将我踏成肉酱,我还要将你做成串烧哩!”

赵禹看这女童趾高气扬的模样,愣了愣,转头望向父亲,看到父亲笑吟吟眼中带些鼓励,心中已经明白了大概。只是他不喜这女童直呼祖父的名讳,思忖片刻道:“你是客人,没有主人动手要客人干等的道理。你先写吧。”

赵雍说道:“讲起来都是数年前的旧事,那一ri正是你周岁生辰。有一名中年文士来家拜访,要与我比较书法之道。我只当是文人切磋的雅士,却不过那人央求,临了一副王右军的《快雨时晴帖》。那人观摩半晌后,抛笔认输,确是光明磊落。我留他在家做客,到你拈周时,他突将这物件抛入盘中。说来也奇,你将旁的笔墨纸砚扫去一边,只紧抓住这物件不松手。”

众人拜了三拜后才站起身来,将金枪门众人捆缚了手脚赶入破庙正殿中,然后救治受伤的同伴。几个身死的明教徒尸首也被抬到一起,衣衫被除去后以烈火焚烧。众人围成一圈盘坐,表情肃穆庄严,十指分开作火焰飞腾之状举至胸前,以沉穆语调念诵道:“焚我残躯,熊熊圣火”

赵禹在一边观看这明教独有的裸身火葬之礼,耳边听到那低沉经文,不禁为之伤怀。他看到就连重伤之人都咬紧牙关牙缝里诵出这经文,看到这群卑微之人从经文中得到祥和安宁,心绪更加翻腾起来,禁不住自己也开口随着念诵:“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

这般念着,赵禹对明教终于有了一个深刻的认知。恰如那经文中“为善除恶,惟光明故”,破庙中这些明教徒大多出身寒微,对世间真善的渴望比普通人更强烈几分,惟光明故,不惜己身,纵飞蛾扑火亦在所不惜!只是这世间真善太少,忧患实多,他们这番谋求却无法轻易获得。

经文虽然肃穆消沉,有看破世情的通透,人心却终究不甘。他们这番火般热情谋求一个光明无垢世界,落在寻常人眼中,便有些入了魔障一般,或许便是魔教之名的由来。

赵禹自幼博览群书,晓得从佛家来言,这个世界又叫娑婆世界,极乐净土之下的一个罪孽之地,众生多罪孽,生来便要苦忍诸多痛苦折磨。明教中又有一个常遇chun所属的弥勒宗,弥勒佛是未来佛,未尝没有今生谋求无果,希望寄托来世的意思。

很快,明教众人完成了祷告。那魁梧大汉走到赵禹身前,指着那些神sè惶恐的金枪门众人说道:“还要请教小兄弟,这群恶徒要如何惩治?”

赵禹摇头道:“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只适逢其会,不好做主。既然这里已经没了危险,我就要离开了。”

说着,他不顾众人挽留,举步往外走去。方踏出殿门,却听黑暗中重物坠地声传来,他以为又有金枪门漏网之鱼潜伏过来,握住一截枪刃轻身跃上墙头,月光下看见山坳处有一个身影蜷成一团在蠕动。

他凝神观望片刻,听到那人气息散乱似是受了重伤,不足为虑,才挥挥手让明教几人持了火把靠近过去。

那人被抬进庙来,是个三十几岁的劲装汉子,肋下衣衫破裂露出一道尺余长血肉模糊的伤痕。他面sè苍白,只眼中还残留一丝清明。赵禹瞥见那人太阳微凸,应是内功已经颇具火候,他心中一动,暂时放弃离去的打算,跟着走进大殿。

赵禹一脚刚踏入殿门,便听见那魁梧大汉惶急的声音:“吴旗使,哪个能将您伤的这般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