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叫来方辟符,却把在附近巡逻的卫士唤来了。不过,即使她不出声,那些巡逻看见这边的火光,也会赶来的。

方辟符心道:“这几个人不知是什么来历,他们穿的是便衣,该不至于是田承嗣派来的鹰爪孙吧?”

华宗岱未知虚实,不敢硬接,身形一晃,闪过一边。那独脚铜人指东打西,倏地变了方向,来点华剑虹穴道。华宗岱衣袖一带,将女儿轻轻的带过一边。信手抢了武士的一支长矛,一招“苍龙出海”,疾的刺出,只听得“咔嚓”一声,铜屑飞溅,火花点点。华宗岱的矛头折断,铜人身上,也伤痕斑驳。原来就在这一瞬之间,这支长矛已在铜人身上戳了十六八下。

铁铮惊疑不定,说道:“华大侠可是和晚辈开玩笑么?”

班老大也还立足未稳,铁铮喝道:“你也下去!”剑光飘忽,似是刺他咽喉,又似刺他胸腹,班老大单掌一按车辕,矮下了半截身子,还了一招“天王托塔”,铁铮平剑拍下,论功夫,其实还是班老大稍高,但铁铮居高临下,气力好使,班老大凭一掌之力,定着身形,劲道却使不出来,手中兵刃,竟给铁锋一剑拍落,班老大连忙缩手,落在驾车的位置。展伯承正坐在车中,保护宝箱。

那少年道:“不必多礼。”按着刀柄,跨上一步,恰恰避开,却未还招。

他哪里知道,他的孙女儿根本就是另一种想法。她只道展伯承已把她与刘家父子一同出卖,她爷爷武功高强,以有备应无备,里伏暗处,出其不意的偷袭,刘家父子不死亦必重伤,今后她与刘芒永无复合之望。因此她之出走,一半是为了感到耻辱,一半为了意冷心灰,不愿再留在这伤心之地。

窦元哈哈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算是猜得对了!不过,念在你对我有赠药之德,我可以饶你一条性命,这儿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月光下一个自苍苍的老头站在他的面前,正是褚遂。他在自已的家中,施展轻功,悄悄的从窗口进入展伯承的房间,这真是展伯承绝对想不到的事。

展伯承道:“我怎敢不高兴?你喜欢给谁编织花环,我也不能管你”

但想到褚公公不喜欢那姓刘的“小子”,话到口边,止住不说。

展伯承接着说道:“不错,只是一人。”

那小姑娘柳眉一竖,摹地勒住坐骑,喝道:“你这人是干什么的?”那少年道:“我,我……哦,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赶路的。”那小姑娘道:“赶路的?哼,那你为什么又跑回来?”那少年道:“这个,这个,我、我是……”不知他是被这小姑娘的神气吓着了还是别有心事,期期艾艾,竟是好半天说不出一个道理。少女的哥哥也觉得这少年行动荒唐,前言不对后语。

展伯承道:“刚才我们看见三个贼人,骑马翻过屋后的山坡,那三个贼是不是给叔叔赶跑的。”

段克邪道:“不错。你认得他们。”

展伯承道:“其中有一个名叫窦元,正是杀害我父母的仇人。”

段克邪吃了一惊,说道:“我在江湖上也隐有所闻。听说你的父母死得不明不白,却想不到就是这姓窦的下的毒手,可惜我刚才不知,把他放走了。”

展伯承叹口气道:“可是我母亲却不许我报仇呢。”

段克邪诧道:“这却为何?”

展伯承从窦元杀害他父母之事说起,说到投奔褚家,在褚家现外公的宝藏,窦元又来夺宝,褚遂力战而死等等事情。不过却略去了他与褚葆龄的一段私情不谈。未了说道:“追源祸始都是窦元这厮干的勾当。我现在也不知这一深仇是报呢,还是不报。”

段克邪是知道王、窦、铁三家的恩怨纠纷的,心中想道:“想不到内情如此复杂,怪不得窦元说与我的摩勒表哥大有渊源的。”当下说道:“我以为上一代的恩怨可以撇开,但是非曲直则必须分个清楚。报不报仇;要看这窦元的今后行事而定,他若是在江湖上多行不义,你为什么不可杀他?”

段克邪着重地说出“要看窦元今后的行事”,那即是认为展伯承的外公、母亲与及褚遂等人,平生行事也有不是的地方,不能单怪窦元下手辣手,不过他没有明言罢了。

但段克邪这一番有原则性的回答却是十分明确,解除了展伯承心中的困惑。展伯承道:“多谢段叔叔的教言,凝妹,窦元以后的事情,你接着说吧。”他要腾出心思,思索段克邪的话来。

铁凝接着从他们兄妹与展伯承三人押运宝车说起,说到被劫、华宗岱助他突围、宝车落在田承嗣的“牙兵”之手,到昨晚夜闯节度府,铁铮失踪为止。说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前因后果才算交代清楚。

聂隐娘产后疲倦,方辟符看过了孩子,不想她太劳神,让她睡觉,留下那女仆在房中照料。

方辟符与史若梅在卧房里也听得外面的谈话,此时走了出来。铁凝刚好告一段落。史若梅笑道:“原来你们这几个小鬼,是学我当年盗盒的行事。”铁凝红了脸道:“段婶,你当年一举成功们却是失败了。”

史若梅笑道:“这算得了什么?你们都不过是初次出道呢?哪有一出道便一帆风顺的道理?你们的段叔叔和我在江湖上也是经受过许多挫折的。”

方辟符谢过了段克邪,问道:“段贤弟,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凑巧?”

段克邪道:“我们去了一趟师陀国,回来之后,到霜姨家中请安,听说夏雷兄弟应扬州周寨主之请,助他劫漕运去了。我怕霜姨不放心,自告奋勇去助他一臂之力。若梅又听说你们已经回家,因此顺道来探访你们。想不到来得这么凑巧,刚好碰上那几个贼人。”

段克邪口中的“霜姨”即是南夏雷的母亲夏凌霜。夏凌霜的丈夫南葬云与段克邪的父亲段璋昔年同在睢阳死难,段克邪由夏凌霜抚养成人,所以他一向是把夏凌霜当作母亲的。这次他本来是想邀方辟符夫妻一同去帮忙南夏雷的,但聂隐娘刚刚生产,这活当然不好再提了。

方辟符道:“这么说,却是耽搁你们的行程了。”

段克邪道:“江南漕运使解京的贡银,听说是八月中经过扬州。还有差不多二十天呢,就是多耽搁几天,相信也赶得上的。”

史若梅笑道:“夏雷兄弟和铮侄凝侄都是一样的亲,事有缓急,既然我们刚好碰上,哪有袖手旁观之理?当然是先了结这件事情再去扬州的了。”

方辟符道:“铁铮昨晚失了踪,不知是否陷落节度府还是给人救去?未得他的消息,总是不能安心。还有那批珠宝运回山寨可作大用,如今给田承嗣强夺了去,也是令人不能甘心。”

史若梅道:“这两桩事情都着落在克邪身上好了。克邪,我给你三天期限,要你把珠宝取回,把铁铮找着。你可能够?”

段克邪道:“向田承嗣要回珠宝这还容易,找回铁铮,可就得碰运气了。不过就是多花两天功夫,也是一定要找着他的,否则我哪有面目见我表哥?”

史若梅道:“好,那咱们就先办容易的,今天晚上,我和你再闯节度府。”

段克邪笑道:“想不到十年之后,旧事重演。好,今天晚上,你再来一次红线盗盒,我也再来一次寄柬留刀!”

刚说得一个“刀”字,段克邪忽地似是听到屋顶上有轻微的声响,段克邪喝道:“是谁?”陡然间只见白光一闪,竟然是一把利刀从窗口飞进来!

“咔嚓”一声,刀锋陷入墙壁,刀柄兀自颤动不休。段克邪他们围在客厅当中说话,那柄飞刀所陷的墙壁在他们左方,距离一丈有多。来人显然不是有意伤人,而是飞刀示警。这在江湖道上是一种挑战的表示。

刀光一闪,段克邪即飞身跃起,但因飞刀不是对着他们方向掷来,段克邪一把没有抄着。但虽然如此,以段克邪轻功的卓,居然没有接着飞刀,那人出手之快,也就可想而知了。

段克邪大怒,登时拔剑出鞘,舞起一个剑花,便从窗口穿出,他舞剑防身,那是防备敌人再暗器的,可是敌人却没有再器。段克邪在屋顶望去,只见一条黑影,已是到屋后的山坡,得几乎看不见了。段克邪心头一凛,“这人轻功倒是不俗。”

史若梅、展伯承、铁凝等人相继追出。段克邪道:“不要中敌人调虎离山之计,待我去把他揪回来!”

史若梅见来的只是一人,以段克邪轻功的卓,武艺的高强,相信定然可以手到擒来,因此也就放心让段克邪独自去追了。

不料段克邪展开“八步赶蝉”的绝顶轻功,追了约一柱香时刻,虽然已见到那人的背影,但两人之间也还保持着十来丈的距离。

当世若论轻功之高,自是以段克邪的师兄空空儿第一。但段克邪近年进步神,与师兄亦己相差不远。他追了一柱香时刻,未追上那人,这是他自从出道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不觉暗暗诧异。当下扬声喝道:“是哪条线上的朋友,你既敢飞刀挑战,请报上名来,咱们比划比划!”

那人一声不响,反而加快脚步,一味飞奔。段克邪争胜之陡起,冷笑道:“好,我就先与你赛赛脚力,比比轻功。”两人风驰电逐,不多一会,追进了一个山谷。段克邪心想:“难道他是有意将我引入绝谷,埋伏党羽,意图围攻?哼,即使如们我也不怕。”

段克邪艺高胆大,他已准备好即有围攻,亦可脱身,毕竟是段克邪的轻功高明一些,此时已是追到那人身后,剑刺可及的范围了。

段克邪不愿在他背后袭击,喝道:“你逃跑不了的了,还不亮出兵刃,与我较量一场。”

那人倏的停下脚步,回过身来,一招“玄鸟划砂”,五指拼拢如刀,来削段克邪手腕,竟是意图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夺他宝剑!段克邪身手何等矫捷,焉能让他得逞?剑尖一颤,唰的便是一招“乘龙刮风”,避招进招。那人跨上一步左拳右掌,掌势如刀,拳风虎虎,居然以攻为守的解了段克邪一招。

段克邪一剑刺空,便即收剑,打量那人。只见是个年约五十左右、儒生装束的汉子。双眼神光湛然,一看便知是个具有上乘内功的武林高手。

段克邪见他双手空空,正想也把宝剑纳入鞘中。不料那人倏的又扑过来,纵声笑道:“久闻段小侠美名,今日难得相逢,不必客气。请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天下第一的刺穴剑法!”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不缓,“弯弓射雕”、“金鸡啄粟”、“龙顶夺珠”,连环三招,招招都是空手入白刃的上乘手法。

段克邪心中有气,喝道:“原来你是有意较量我的。好,我若是不能胜你,我终生不复使剑!”

那人笑道:“这又何必?”话犹未了,陡然间只见剑花朵朵,耀眼生缬,四面八方都是段克邪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