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星、血红色的灾星出现了。”高耸入云的神山顶端,占星台上火光熊熊,将每一个在场者的面庞照得亮堂堂的,同时也将每人身后的阴影拉扯得异乎寻常的巨大而峥岭。站在台上的老祭司久久地仰着头,凝视着夜空,然后缓缓地抬起骨形而苍白的手遥遥地指着那颗出红色光芒的星星,“陛下!那,就是不祥的妖星。”

“十五年前,祭司不就已经亲手将其一并铲除了吗?”虽然贵为皇帝,但出于对于命运的畏惧,他不得不对神坛上的老祭司显现出鲜为一见的敬意,微微颤抖地问,“难道没有任何方法可以避免吗?难道你不能象以前一样,任用你的神力再一次拯救这个世界吗。伟大的祭司大人!”

“这就是命运,有因就会有果。同样的道理,有果也必定有因。”老祭司并不理睬皇帝,径自注视着那越鲜红的不祥之星,道,“十五年前,陛下一念之仁留下了那根邪恶血脉,而没有痛下决心将其连根拔起,这是陛下种下的因。如今那血脉已经蠢蠢欲动,它马上就会回来,重新出现在陛下的面前,就像十五年前一样,这就是果。还望陛下依凭自身伟大的智慧,正确地做出选择来拯救这个世界。”说到这里,老祭司的脸上竟然露出了难以名状的笑容,讽刺?自嘲?抑或是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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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宽容地将整个世界拥在怀中,不管是罪孽沉重、还是浑身血腥,都没有与之计较。但在村里的每一个孩子的眼中,黑暗却是一个潜伏中无数怪物和恶魔的地方——大人都是这样告诫小孩:不要深夜外出,否则会被食人的怪物吃掉。这样一来,小孩子就会在夜里乖乖地缩在被子里,正如大人们所期望的那样。当然逢事总有例外,在神山那陡峭的岩壁上就有这么一个不安份的小家伙。

瑟芬抓住一块突出的岩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然后艰难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吃力地仰起头向半山腰上的那座神殿望去,接着又低下头过头,望了望脚下的村庄。那深夜中仍然闪烁着灯火的地方,应该就是老爹的屋子,瑟芬暗暗向着灯火祈祷。

老爹是村里最德高望重的智者,并非奴隶的他,居住在奴隶的贫困村庄中,以他无比的智慧、仁慈换得了所有人的信任和尊重。但是任其怎样的智慧和仁慈也不能抵挡岁月和病魔的双重侵袭。现在的他,已经医石无效,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村里的人,包括老爹自己都早已放弃了努力,只是默默地聚在屋外,静静地等待那一时刻的来临。

“熬不了几天了。”医生对老爹的病束手无策,“除非——”说到这里,他向神山上方去,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其他人也默然地相互望了望,屈服地低下了头。

这是村中每个人内心中最深的痛,每个人都尽量避免提及的痛。在神山有座神殿,那里住着神的使者,拥有能够令任何疾病在瞬间痊愈的能力。但这是贵族们的特权,至少也必须是自由民身份。而村里所有人都只拥有奴隶的贱民身份,不要说去医治,就连每年一度向民众开放的“恩赐节”都严禁参加。

夜深风冷,断壁上的风更甚如此。如同刀片一样从她脸上刮过,如同冰椎一样刺入她的身体,如同溺水一样令她窒息。虽然在神山较平坦的一面有着一条小径,但那是贵族专用通道,设有层层关卡。相比较而言,那陡峭的断壁反而更实际一些。

当风快地穿过岩壁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洞孔时,阵阵低沉的吼声从洞中呼啸而出。这些洞,也许就住着那些食人怪兽。想到这里,瑟芬心中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不过身体却顽强地拒绝响应这阵令人毛骨耸然的颤抖——整个身体都麻木了,磨得血肉模糊的手指早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每一次抬腿也越来越沉重。

现实的压迫可以轻易地令任何人曲服,至少是绝大部分人。瑟芬绝不是第一个有勇气这样做的人,但很可能就是最后一个。在命运车轮无情的碾轧下,有着这样勇气的人逐渐减少。到最后,当命运将这些勇气的拥有者一一被击溃的同时,绝望也在一代代人的心中滋生、弥漫,最后将其全部霸占。

还来不及出惊叫,瑟芬的手指和双脚就与岩壁上来了个吻别,将年仅十三岁的生命抛弃在那凛冽的风中,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无助的在那冰冷的寒风中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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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芬——sa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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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我眼睛都还未睁开,就忍不住先哼了一声,但立即觉自己并没有感到任何的疼痛,呻yin只不过出于惯性脱口而出。

“痛?还,会,痛?”一个神秘的声音回应了我的呻yin。那声音稍稍有些沙哑、却极有磁性;不带有任何情感,却充沛着一种无形的迫力;虽然一字一顿,却有着别样的韵味。

我迅地爬着坐起身来,睁开眼向四周张望。眼前黑洞洞的一片,除了脚下的地面,其他的一切我都一无所知。对未知的本能恐惧,令我不敢轻举妄动,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最后的记忆是:我狠狠地摔在了一块从峭壁上突出的岩石上,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腰间传遍全身,随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回想到这里,双手不由自主地缓缓向腰间摸去,那里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原本鲜血淋漓的双手也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意。

“没感觉?难道,我已经死了?”我自言自语,“这里黑漆漆的,莫非就是人们所常说的‘地狱’吗?”

“先,你还活着。”那神秘的声音再次回应道,“其次,这里什么也不是,只不过是一个神殿下方的地洞。”说话间,一团荧光浮现在半空中,一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虚托在荧光之下。随即黑色斗蓬连着同样黑色的长袍显现在荧光旁。将他的身体掩蒇在那与周围那无尽黑暗浑然一体的柔软而没有丝毫光泽的黑袍之中。

“是你救了我吗?”从声音和身形来推想,他应该是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很快,好奇的天性就战胜了恐惧,我追问道,“那,你是谁?”

“你从那上方的通风孔掉下,我看见了,就让你复原。”他的话语就如同他那身黑色的长袍一样单调,生硬而梗涩,“罗德,他们都称我为‘地藏’。”

“你就是那个神的使者?”我恍然大悟,瞬间的惊诧之后,立即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急忙跪在他脚下,恳求道,“求求你,罗德,噢——不,地藏大人!请您展现你无比的神力,救救老爹吧!”

我开始抽泣,不断地苦苦哀求。这一招我用过很多次,从来没有令我失望地征服了村里所有的人。不过这一次,好象没有什么用处。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甚至那只向侧面虚托的手都连手指头都没有丝毫颤动,只有手上那淡蓝色的荧光在微微地跳动。

不过老实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拒绝,只是漠然地听着我跪在那里不停歇地哀求。而当我试图靠近时,他就会相应地向后滑去,始终与我保持一定的距离。

“带他来。”当我稍稍停歇时,地藏大人淡淡地回应,仍然是那样单调的用话,单调的语气,“带到神殿来。”

“这不可能。”我禁不住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