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五叔的小孙女,叫华鸢,在他们家姊妹里排行十二,比你们家青蔷小一岁。让她陪着絮姐四处走走,咱们一处说话。”华老夫人招呼少女近前,“小十二,好好照顾你上官妹妹,有什么需用吩咐戚嬷嬷就是了。”

“嬷嬷,祖母起身了么?”闷了三个多月头一次出门,青絮有点小兴奋。

“那孩子挺招人疼。”老夫人面露惋惜之色,“只是可惜奉直在婉娘的事上,心里有结,连带不待见孩子……”

青蔷和上官熙是一母同胞,两人年岁差得不远。小冯氏入门时,老夫人觉得上官熙大了,就让他搬到了外院,青蔷交给了小冯氏抚养,上官鸿又专门请了先生开始给大儿子授课。上官熙兄妹俩见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交流自然也少了。这几年下来,上官熙倒是在上官鸿的督导下很是上进,可青蔷却被小冯氏娇养过头了。

“祖母说过,哥哥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不能总拘在梧州这一块地方。哥哥以后考个状元,那个光……光宗耀祖,好像是这个词……”青絮蹙眉想了想,含糊带过,又笑着说:“到时候祖母高兴了,那不也是为祖母尽孝了。”

两人刚行至夹道另一端口,忽然从拐角处闪出一道人影,冲到了走在前面那丫鬟的身上。

“你喜欢就好,来大姐给你簪上试试。”青蔷走到青絮身边,将啄针从青蔷鬏髻上灯笼空儿,两只虾子一左一右趴在发髻上,虾身弯弯,虾须轻盈,别见一番俏丽可爱。

眼看离启程的日子越来越近,虽然老夫人嘴上说着不挂念,但眼瞧着一大家子人都要离开,心中难免不舍,精神悒怏。体会到老母的心思,上官鸿命一家人这段时间,每日都在荣禧堂陪老夫人用膳,连深居简出的柳姨娘也是每餐必到,跟在小冯氏身后伺候。同时,青絮借着这吃饭机会把家里人认全了。

“祖母——”青蔷脸上飞霞,“您就知道打趣蔷儿……”

小冯氏交待完话,疲惫地阖上眼睛,心里默念着,你的影子几时才能真正散干净呢?

“你放心,我知道分寸,不碍的。”小冯氏摆摆手,“老忠毅侯夫人给宅子里新盖了间暖房,邀老夫人去赏花,老夫人兴致高,我总不好扫了大家的兴,就陪着走了一阵。”

“能受什么委屈?不过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我的事我自有分寸,你多考虑考虑怎么讨你爹的欢心才是正理……”柳姨娘起身浄了手,从丫鬟手里接过香脂膏子晕开在手上涂匀,细致柔缓的动作极尽呵护之意。而她的那双柔荑也十分漂亮,十指纤纤如玉雕,莹白细腻,一看便知保养得极好。

银红应诺离开。青莲走到青絮身边坐下,打量了一眼屋里的摆设,轻声道:“妹妹这屋里摆设物件可都是好东西,看顾起来定要十二分的仔细。大姐屋里的那些瓶瓶罐罐都还有一个小丫头专门照看……我怎么瞅着妹妹这屋里伺候的人好像不多啊?”

青絮送王陶出门,刚到廊子上,桃花引着青蔷和青莲已经进了院门。

他本来对这个小表妹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荣禧堂正厅的青絮送出金银锞子的一幕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桓,所以寻思了许久,王陶还是决定今儿再来看看小表妹。这一近看只觉眼前一亮,原来小表妹是个粉雕玉砌的娃娃,长得比二叔家的妹妹还好看,难怪父亲那么喜欢。

说着,王赣从怀里掏出个荷包,取了一个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金银双色小鲤鱼在青絮眼前晃了晃,“絮姐儿,看,喜欢么?”青絮心里翻了个白眼,只好装作小孩子新奇玩具,轻“嗯”了一声,又怯怯地伸出小手够了够,结果眼看到手的时候,小鲤鱼飞高了,没拿到。

“哦。”宣氏嘴上应了一声,可似笑非笑的表情显然表示她可不信,她瞧着说了这半天老夫人一直没吭声,便径直低头半开玩笑地问青絮:“絮姐儿,跟舅母回江宁住一段时日如何?你父亲、母亲和姐妹们都要去庆州,舅母家里有哥哥、妹妹能陪你一起玩儿。”

“姑娘还小,遭了一场罪,身子还弱,爱打瞌睡也是正常。”

老夫人这一说,冯素樱

“咔咔,咔咔——呸——”卡在柳二姑娘喉咙里的异物终于现了原形,一枚小巧玲珑的葵花子,“咳咳,哪个该死的混账东西使坏?”

众人惊诧一片,好奇环顾四周,貌似刚才大家都在关注九少爷的八卦,并无一人食瓜子。举头望天,难不成真从天上掉下来的?

瓜子吃多了口渴,口渴了就要喝水,水喝多了自然要如厕。在众人疑惑不解之时,罪魁祸首上官青絮小盆友正拖着银红去找地方解决生理问题,顺便避难。

“上官姑娘,由此处往前左转有片竹林,沿着小径往里走便是净房。”青絮和银红绕到戏台子后面,遇见华府的小丫鬟给两人指了路。

“多谢姑娘。”银红抱着青絮顺着小丫鬟所指的竹林走去。

青絮对着径旁一大片竹林在心中默叹,曲径通幽处,这明玉别院连公厕都修在如此雅致的地方。

行了五十步,一片竹舍出现在眼前。竹舍门口站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是今日特别留守在这里,专门伺候宾客如厕后净手和焚香的。见银红抱着青絮过来,两个丫鬟迎上去请两人进舍。青絮不禁腹诽,就凭这外部装修和服务态度绝对能评上五星级厕所了。

“舍中无人,姑娘请进。”

“银红,你就在此处等我。”青絮自从搬到荣禧堂后,就不再要嬷嬷或是丫鬟伺候出恭。银红放下青絮,便在外间等候。

青絮走入里间,还有一间由两面四联美人屏风围成的隔间,空气中除了飘散着淡淡的青竹味,间或还可嗅到一缕梅花香气,清新淡雅,是人都很难将这里和五谷轮回之所联系在一起。

某人吸吸鼻子,小狗似地寻找那梅花香气的来源,最后在窗口的小青油梨花木几上发现了一只三彩熏炉,小爪子在炉子旁边不烫的地方摸了摸,“通身的黄绿褐三色彩釉,釉色自然流淌而下,透雕炉盖,折沿、直腹、平底,炉脚较高,饰有兽形纹,像是唐朝的物件。啧啧,太奢侈了,厕所里还摆个古董,也不怕招贼。”

嘟了嘟嘴,青絮站起身,转身绕到美人屏风后面,眼睛又亮了,抱着恭桶,在上面梅兰竹菊花纹上摸了又摸,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靠,暴殄天物,竟拿这剔红手艺做恭桶。”想当年,三十厘米一永乐年间的剔红牡丹纹圆盖盒拍卖了近一千三百万大元,这恭桶能顶那盒子的四个多,呜呜,抱回去卖了够吃一辈子了。

青絮正在心中哀嚎,头顶上忽然传来“噗嗤”一声轻笑,只觉头上乌云压顶,她一个激灵松了恭桶刚站起身,“谁……”字还来得及没发出来,已经让人拦腰抱进怀里,小嘴跟着被人捂住了。

“哪里来的小毛贼?连个恭桶都不放过!”

声音很好听,带点小磁性,只是口气太可恶。哪个动手偷了?明明就是欣赏。你是个梁上君子还差不多?臭毛贼!青絮忿忿不平,呜呜乱哼哼,就是没法开口反驳。

“别乱动,再动把你扔进恭桶里。”“毛贼”轻轻用脚尖挑开了恭桶盖子,以示威胁,只可惜那里面的清水上浮着两三朵粉嫩的桃花,飘啊荡啊,似乎与暴力、威慑沾不上边儿啊……

屋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有人说话,“去那边看看——”

“会不会进了竹舍?”

“找不着人,老夫人要发起火来,吃亏的定是咱们几个。”

“。”

青絮窝在那人怀里,暗想,七彩云纹饰袖,下摆绣着五彩鸾凤,看着怎么像是戏服?莫非这人是戏班唱戏的戏子?不知犯了什么事被华老夫人“追捕”?

“小包子,待会儿若有人进来,我便松开手,但你不准乱说话。人走了我便放了你!若是乱说,我立时就要了你的命!小爷我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毛贼”趁机用手捏了捏青絮的脸,嘴唇贴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听明白了吗?”

“嗯,嗯!”青絮乖巧地点点头,虽然这“毛贼”的话可信度不高,但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先应下了再说。

“冬青,刚才你们可看见有人经过此处?”来逮人的和外面伺候的丫鬟交上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