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博的头一直不敢抬起来,说:“我也知道错了,这也不是光荣的事,能瞒就瞒了。”穗穗真想随手拿个东西结结实实把他揍一顿,低头看了四周都是要卖出去的货,寻不着家伙,就用手指狠狠地掐着黄博。这一招,比挨耳掴子要疼多了,黄博虚护着自己,不声张,任她掐。

当初周温也没认出来黄博,倒是看中了店里忙活的小媳妇,将她指给两个手下。这两个手下,一个姓欧,名达,长得也是五大三组,像是翻版的周温,看上去脑子有些不好使;另一个叫单调,名字很有创意,长得也很有勇气——全身上下除了骨头就是皮,额头突出,鼻子扁塌,眼睛还一只大一只小,眼珠子一骨碌,鬼点子就上来了,活生生的一个猴精儿。

每做成一双鞋垫,黄博就要乐上好一阵子,就好像那是他刚出世的孩子。这天,黄博又在赞了穗穗的手艺,穗穗心酸,眼泪噗噗地落了下来。黄博见了,忙收了笑脸,说:“怎么了,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龙伯说:“吃同一块田里的谷,喝一个源头的水,何苦非要让自己带上这莫须有的帽子?”见她不吭声,龙伯好生相劝:“伍家当家的死了,难得李易不嫌弃,与他做了夫妻也是一桩美事。”

主家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了,说:“还能怎么着?一个寡妇,死孩子了呗。孩子的棺材都还没下地。”说完有手指着挂满丧白布,空无一人的简陋的灵堂。

黄博觉得没趣:“坪山寨吧!”

这事啊,就这么个想法,可是怎么开口呢?

她娘见她有点生气,忙拐了弯,说:“好,好,好,你惦记谁都没关系。但是你要记得,你现在是黄博的人,凡事多为他想一下。这日子谁过得不容易,以前的事能忘的就忘了,以后的路还长着!”

期待的那一天很快就到了,人们带了贺礼纷纷拥了过来,穗穗娘乐得合不拢嘴,新浪新娘忙了应付。家养的两条大狼狗却是异常的安静,趴在铁门口,时而起身端坐时而无精打采的闭目养神,远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做法的那天,黄博去看了。请来的正是当日拒绝他的张道师,只见他头戴金色花冠,身着大红蓝边辟邪法袍,左持黄铜驱邪摄魂铃,右握黑色牛角怯神号,在乡亲们的注目下用低沉的声音念着听不清不楚的古苗咒,缓缓沿了山路向死亡地点走去。

这时,山里的雾消去了大半。穗穗追思着那乳白的残雾,零零星星捡起了刚才失神的片段,她有一种不详的感觉,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跑了小碎步,与黄博并排走了,才求些安心。

回到穗穗家,黄博惊魂未定,面色苍白,嘴唇微青,穗穗吓坏了,说:“你这是怎么了?”黄博摆手示意她不要问了。穗穗娘说:“肯定是走夜路遇上不干净的东西了。”穗穗满不在乎的说:“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

一路上不停的有人向他打招呼,仿佛他荣归故里。黄博有些不习惯,但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

黄博曾想过住进城了,但没有料到是这种方式,有些无可奈何的滑了泪,趁了月光赶紧擦掉了。

穗穗也在屋子里,她在二楼看着这一切,心疼的不得了,却不肯下去与他说说话解解闷。

张福听出了一身冷汗,黄博琢磨着这话有些名堂,眼睛直勾勾盯了张福。张福肠子都悔青了:这个女人居然知道!

张福紧追不舍:“为什么?”。

大伟嘴上不饶人:“一个大男人,自己的老婆都不敢来讨,我看他是天生入赘女婿的命,这辈子别想给他祖宗留后了。”

当家的感觉有了,黄博又嫌太辛苦了,在去店子的路上他一直琢磨着是不是要在县里租个房子。

俗话说的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张福骂累了,想到春儿:难产妇本来就很虚弱,不吃点东西补补身子怎么行?看见厨房里还有些红糖,全熬了红糖煮蛋,吹温了,给春儿端过去了。

有了穗穗娘的帮助,小店很快就开张了。穗穗娘也没闲着,隔三岔五跑过来问这问那。黄博对穗穗存有愧疚之意,逮住机会,问道:“伯伯,我做了那样的事情,你还生我的气吗?”穗穗娘反问道:“你说呢?”黄博看不穿伯伯的心思,没说话。

没有吵闹,没有阻拦,安静地走在回家的山路上。黝黑的山路蜿蜒漫漫,谁家的灯火能为我照明?黄博迷茫了,今后该如何面对待他如亲人的穗穗一家?如何面对举案齐眉的妻子?耳边的风轻言细语,是在叹息那对母女的命运,还是在告诉他黎明的方向?

这真是求之不得,黄博乐得像朵向日葵。

黄博不回答,轻轻点了头。

留下你妻孤苦伶仃守空房。

小胖子出乎意料的白了他一眼,说:“这种情况很少有。”转身欲离去。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来叮嘱说:“局长,这事你可别跟其他人随便提啊。”杨局长意识到,这可能是民族禁忌,就像回族不喜欢别人说猪一样。

他爹的尸体是今天早上被冲到险滩现的。身体盖上了白布,四肢摊开露了出来,被泡得精白浮肿,即使料到了这个结果,她娘仍忍不住号啕大哭。公安局一个戴眼镜的挺斯文的小胖子问穗穗:“你是向穗穗?”穗穗已经说不出话,依偎着哥,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