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愣望着科主任,心里迷迷糊糊觉得科主任可能是已经知道我的事了,要不怎么会突然陡生如此大的感慨。

我心里不自禁掠过一阵酸痛,当下叹了口气道:“欣月,让你受苦了,很对不起你,不过没想到这事对你的心灵也造成这么大的影响,这让我很迷惘,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的心境变得平静!”

这个欣月,连蛮横起来都是这么可爱,我忍不住呵呵笑了一下,静静道:“欣月,你先听我讲完嘛,讲完你就理解了!”

我吃了一惊道:“方市长,这也太快了吧,总得给我一个心理过渡吧!”

方市长面色突然一凛道:“我怎么会认为你是在唱高调呢,恰恰相反,我认为你这理想太渺小了,因为你这样能够帮助的百姓太有限了,穷你一生,你能替几个病人解除病痛呢?就假设你一天能替三个人做手术吧,又假设你一年365天有三百天都能够给人做手术,你一年也不过替9oo个人解除了病痛,假设你还能有精力坚持三十年,一生也不过给27ooo个人解决了痛苦,可这个城市一年将有多少人陷入病痛的折磨?那一定不是简单的成千上万,那一定是成十万上百万的!”

我无奈苦笑道:“方市长,您以为我在治疗方露女士的病上面还有所保留吗?至少在现在看来,方露女士就是我的一个病人,您以为做医生的想要给自己的病人解除病痛的心情不比您这个做父亲的更急切?”

看我张着嘴哑口无言的样子,方市长嘴角划过一丝不经意的冷笑,转瞬又恢复平常,又淡然而平缓地说道:“小李医生,你能把医学学到这个水平,一定是个很聪明的人,应该很明白科学展观这个道理,什么叫科学展,那就是一切都要向前看,过去的东西那都已经成为过去时了,那就不要再把它放在脑海里占据宝贵的思维空间,要给正在前进着的新事物腾出空间来,你看你现在多好啊,大医院的大科室的行政领导,又是医术高明、声名在外的大医生,事业正处在蓬勃上升、蒸蒸日上时期,一切都在加前进,如果再得到外力扶持一把,你能想象出来你的前景将是多么不可估量,在这样大好的展形势下,咱不好好往前看、往前想,却将自己的思维陷在过去的记忆里不能自拔,花时间花心思去流连过去而不是开拓未来,白白将自己的美好前程断送,你掂量掂量,这多么不值当啊!”

我以为世界就这样了,然而不是,老天爷既然让你们扯上了关系,那么就绝对不会轻易让你们没有关系。

不过市长大人毕竟是经历过世面的人,情绪完全能够收自如,眼神只是略一变化,一张保养得滋润圆滑的面孔很快恢复了惯有的平静和表面的慈和,当下微微一笑道:“小李医生居功不傲的精神我很欣赏,这样吧,这么晚把你从家里叫来,我也有点过意不去,这不手术也结束了,如果小李医生赏脸的话,我请你喝杯咖啡用点点心怎么样?小顾,你去准备一下!”

我不想见到拥挤在电梯口的那些达官贵人及其追随者们,所以没有从电梯间的门进手术室,而是直接从外科大楼另一角的工作梯走内侧门上的手术室,面对躺在手术床上的这个方露我也已经麻木了,看着她那个苍白枯涩的胖胖肥脸,我连憎恶情绪都已经不愿产生了,只是凭着医生的职业本能和如同机械化般的手底技艺,按部就班、依样画葫芦地完成了手术,瘤子的位置,形状,怪胎的模样以及它那似笑非笑的古怪面容,甚至那似有若无地调皮一眨眼,都如同时间就从来没有进行过,一切还停留在半年前方露初次病时一样。

我愕然抬头,看到的却是一个长相斯文的小伙子,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唇红齿白,风度翩翩,胳膊下夹着个黑色公文包,有着一股书卷气息,此时正踏着方步带着微笑向我走来。

就在我快要被内心的爱恨情仇撕碎扯烂的时候,我被胡大夫的一声断喝挽救了回来。郭主任看我脸色不对,朝胡大夫投射一个疑问的眼神,胡大夫到我身边端详片刻后,突然厉声说道:“李智,这里是手术间,让你是来做手术的,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但事情就那么生了,对了,别受我误导,这事情的生和那些美丽女尸其实并没有关系!

“哎,我都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好,谁在作孽啊,愣是把这些女娃逼到这样既不得安生又不得好死的地步,小李医生,你别怨怪我隐瞒了你这么久,其实这些女娃们只离开了太平间半个来月就都被6续遣返回来了,对,你别吃惊,就是被遣返回来,据殡仪馆的人说,他们一开始没把这些尸体当成什么特别的来看待,只是例行公事地将这些女娃的尸体送入焚化炉,可是怪事就这么生了,每当他们将这几具女娃尸体的任何一具放入焚化炉的进尸系统,运行到进尸炉门即将被倾入主燃室进行焚毁的时候,焚化炉所在的工作间就突然停电,然后进尸系统的电控设备全部停止工作,尸体再也不能前进分毫。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他们还只是以为停电了,然后找来师傅进行电路检修,却什么毛病也没现,但就是不再有电流产生。他们就以为电路出现了罕见的故障,只好把尸体收回,打算找最有经验的电气工程师来指导,结果奇事就这么生了,他们刚把尸体拉出来,回收到尸架上,电路就自动恢复了,一切电器设备又咔咔咔运转起来。他们一开始还没把这两件事关联起来,只是以为恰好电路自动恢复。就重新把尸体放入进尸车,送入焚化炉,结果怪现象又重新上演。这次他们就呆不住了,一个个心惊肉跳,胆小的直接跑掉,有胆大的工作人员又重新试了几次,屡试不爽。只好请示领导后,把第一具出现这种怪现象的尸体暂时存放起来。然后他们就再尝试别的尸体,想看看到底是个别现象还是普遍现象。结果摸索出了一条规律,来自别的几家医院太平间的尸体都没异象,就光咱们医院太平间的尸体有这等古怪,而且也不是咱们送过去的所有的尸体都这样,就光白素素,白晶晶,罗萍这三位女娃是这样的,同时期过去的曾勇和潘天高都顺顺利利地得到焚化。他们将这三位女娃存放了一个星期后尝试了第二轮,再次失败,还不甘心,又再存放了一个星期,尝试第三轮,还是失败。这下再执著的人也不相信这只是偶然现象了,不敢再自寻晦气,把这三位女娃都恭恭敬敬原封不动原路护送回来了。既然人家那边烧不了,咱们也不能难为人家,只得乖乖重新接收,又放回了她们原来各自的冰柜里。一直到保存到现在,倒也安静得很,没有什么异象生。别人都早把这事给忘了。可我却不能,李医生你别笑话老头我神神道道没有科学素养,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是绝对科学不起来的,我几乎过一段时间就要在院子里的那块青石板凳上为这些女娃子们做一场法事,我觉得她们一定是在世时蒙受了凌辱没有得到伸冤所以死后冤魂不散,才闹出这等鬼事来。死了还不能安息不能轮回转世这对女娃们实在是太残忍了,我希望我的定期度能够安抚她们怨气太盛的亡魂,尽快进入下一层生天,轮回转世重新做人。李医生,我真地是这么想的,我觉得这三个娃子能够这么安静地躺在太平间没闹出什么事来,或许就跟我的法事有关。好了,我要讲的差不多就是这些!小李医生,你怎么看这件事?呦,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我可早说过了,你可要保重身体,不能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你今天的这一切来之不易,要三思啊!”

我不再去想这些没有多大意义的无聊问题,眼下最关键的是病人的性命安危,只要病人性命无虞,我的使命就算完成了。

我知道自己有点神经质,因为太平间棺材有限,既然我和商诗都已经不需要了,自然也不能强行霸占不给别的尸体用,但即便理性如此安慰自己,但感性就是使我憋闷得心里难受,我真地不希望我的商诗曾经躺过的地方让别的尸体染指。

科主任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叹了口气道:“要怪也要怪我以前对你生活上的事关心太少了,希望你不要怪我才好,经历了这次的事,我也算是想明白一点了,人活着最重要的也许不仅仅是工作,即便最重要的是工作,但如果没有生活中的幸福做支撑,工作也是干不好的,这点我要向你检讨,不过现在好了,听说你已经和欣月结婚了,欣月是个好女孩,好好珍惜吧,你们这样的感情和生活其实才是最真实的,我想,你会觉得很幸福的,今后,就适当地把重心放在工作上来吧,事业的成功会让你的幸福锦上添花的。”

高院长突然又呵呵一笑道:“小李,你就放心吧,方市长那么器重你,院里又这么支持你,你就等着多快好省地去当这个副局长吧,以后咱医院也是朝中有人了,在政府那里你要多给医院说说话,有什么经费和项目,优先考虑考虑你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再和高院长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一会,最后在他的祝福和嘱咐声中,我向他告别,临了,他握着我的手道:“小李,看样子你挺能喝酒,今天先不请你喝了,等你正式上任那天,我再组织一个宴席,为你庆祝!”

没想到我嘴里淡淡的酒气还是让高院长闻出来了,我不由咧嘴讪笑,要在往日,他肯定会批评一通的,但今天提前借用副局长的面子,使我免于责难。不过我还是做不到不以为然,告退时还是有点本能的诚惶诚恐。

应了高院长的话,所谓的公开竞聘实际只是个形式,虽然我这两个星期还加班加点地看了一些卫生事业管理方面的书籍,但在竞聘会上基本上用不上,就是家长里短地问了些医院的情况,这显然就是为我量身订做的问题,组织人事部门象征性地找了两个人作为我的竞争对手,实际上就是为了让我的当选从程序上合法,方市长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亲临竞聘会当主考官,这是这种级别干部的竞聘会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奇观,而且市长大人毫不顾忌地显露着对我的青睐,让我成为副局长已是板上钉钉的铁的事实。

唯一让我遗憾的是,竞聘会当天我没有看到关兴,听说是出差了,如果他在竞聘会上看到竟然是我在竞聘而且得到了市长大人的大力扶持,他不气得吐血才怪呢!

当然,除此之外,我也有意外的收获,不过其实细想想,我都不知道这算不算收获,因为它好像对我已经没有什么实质性意义,反而有点徒增烦恼的意味,事情是这样的:在整个竞聘会的现场,一直有一些端茶送水或者传送文件材料的女孩在来回穿梭,据说是局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我一开始对于竞聘会的答辩还有点紧张,因此没有留意她们,直到会议结束,我心态放松,轻松适意地开始喝手里的茶,不知道是凭第六感还是眼角的余光,总隐约感觉到远远的地方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我算是有点漫不经意地抬头看了过去,就正好和她那么一对眼,一点不夸张地说,我顿时如遭雷击,整个身体完全僵住,没错,那确实是一个无与伦比的美女,但是,她给我的震撼绝对不是简单一个美女所能给予的,经历了商诗那样的人间绝色,又拥有欣月这样的大美女做老婆,我对美女基本上已经免疫,但那双玲珑剔透的眼睛里含有的是怎样的眼神啊,冷静悠然又含怨带恨,清澈明亮又诡异妖冶,象是对眼前的一切充满好奇又象是能完全看透人的内心,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熟悉得就好像那是自己千百次午夜梦回念念不忘的眼眉,又觉得相当陌生,陌生得就好像那应该是一个自己从未见识的世界里才有的眼眸。她和我匆匆一对眼后,就立刻羞赧地低下了头,并且快步从她身旁的侧门离去了,那种娇羞的神态、慌乱的步姿、娉婷的影子,我敢对天誓,我绝对曾经在哪里见过!只是,我再也回忆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