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过去,我没有想过要去联系那个什么方市长套套近乎,尽管他已经主动跟我套过近乎了,当然,他以及他的秘书也不可能再联系我,作为一个市长大人,能够那么降尊纡贵向我示意,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也可以说是做到仁至义尽了,只是象我这样一个骨子里有点奇特秉性的人,却愣是没法按照正常人那样去实现他的某种心愿,他会对我有着什么想法或者对我不再有什么想法,我是无法也不愿也没有意识去了解了。

那老者倒还真是有气度,脸上没有什么反应,依然平淡地笑着,淡淡地说:“哦,小李医生你还不知道啊,我姓方,叫方天远,是患者方露的父亲,在市政府工作,特意留下来是为了专门表达对你的谢意的!”

因为方露的痛苦症状和上次完全一样,所以她的家人有了经验,不需要她在其他医生手底下遭罪了,一个指示下到院领导处,直接调我过去解决方露的痛苦。

挽救方露是我作为一个医生不得不履行的职责,但见方露的家属那种痛苦的过程我却是一点都不愿意承受的了。不过我只是淡淡一笑说:“什么光荣不光荣的,我可看得透了,现在的病人啊,治好了他,你应该的,万一没治好,一转眼就把你当仇人,我还是冷暖自知,规规矩矩做事、老老实实做人就行了!我洗澡去了,剩下的一切就转交你处理吧!但愿我洗完澡出来,外边的那些家属就都不在了!”

好奇心引导之下,我连忙朝手术台靠了过去,医生护士见我到来,连忙给我闪开了道,里圈的郭主任朝我点点头,侧了侧身子,我便径直走到了手术操作者的位置,视线顺势朝病人的脸部那么随意一扫,顿时,我如遭雷击,身体和面容彻底僵硬,内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整个人几乎化为虚无,天,做梦也想不到,这个躺着的女病人竟然是方露,那张表面看起来平庸直板的脸,曾经有多少个夜晚,它成为我睡梦中的梦魇,此时它虽然沉沉地昏睡着,略带着苍白和痛色,但那种来自骨子里的强横和冷漠,却象洪水一样从那些粗大的毛孔里倾泻而出,和着空气的湿冷,一股脑儿地涌进了我苍凉的脑海,我对这个人世间的恨和仇,对商诗的爱和痛,那种已经被我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东西,就这么一下子喷薄而出。

我和晶晶依然鲜亮的眸子互相凝望着好久,我的心境很平静,呼吸不再是以前抱着晶晶的胴体睡觉时的粗重,我为眼前晶晶宁静平和的样子感到高兴,在心里喃喃祷告了一番之后,最后看了一眼她,祝福她灵魂安息,永享祥和,来世获得幸福,然后就毅然掉转了头,来到罗萍的棺材处。老张头赶忙给晶晶盖上盖子,又跑过来给我打开罗萍的盖子。

老张头微笑着颔点头,沉吟片刻后,终于开口,但听他悠然一叹道:

虽然我不可能再和商诗结合,但是只要知道她仍然和我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同样的空气,我就心满意足了。

到了太平间院门口,老张头等一干工作人员已经站在那里迎接我了,老张头看到是我,松了一口气,连忙将我迎入太平间,让我惊诧的是,老张头竟然是将我往西边那第一条尸廊那个方向引,也就是那些美女尸体们曾经安息过的那一排棺材处。我满腹狐疑地跟随老张头来到目的地时,我下意识地几乎要惊跳起来,因为那个家属倒卧的地方,竟然是曾经殓放过商诗和我的躯体的那栋棺材旁边。

老胡啪地一个敬礼说:“遵令,主任放心,今天晚上我要不给你兜里剩个三五块钱,你立刻把我开除!”

方市长一番宏论,听得我是云苫雾罩,半天摸不着头脑,我微皱着眉头,茫然不解望着他道:“方市长,您是想说明什么呢?我不明白方露女士的病情变化怎么和我的过去将来也串联起来了?恕我愚钝,您能不能说得明白一点?”

方市长着意看了我一眼,冷冷笑了一下,却以一种平平淡淡的语气道:“小李医生,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以前我是不知道的,最近我才了解到,原来你和小女的前夫潘天高的遗孀商诗,当然,说遗孀也不是很合适,总之,你是明白的,原来你和她是有过一段恋情的,刚了解到这个消息时,我很惊讶,也很遗憾,毕竟,小女和商诗因为在和潘天高的感情方面曾经有过一些难解的恩怨,虽然事情最终是了结了,但其中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轻易谁又说得清呢?果然商诗这傻丫头就因为看不开而做了傻事,我们这些局外人也只能扼腕叹息,但再叹息也于事无补了,只能寄希望于时间来慢慢将这段恩怨沉淀,从而使死者安息、生者安宁。但让我完全没想到的是,能够解除我女儿病痛的主治医生,也就是小李医生你,竟然是商诗曾经的恋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巧,这一点也让我感到很迷惘,但世事就是这么不可琢磨,慢慢我也想开了,小李医生,其实无论你曾经有过什么样的行为,我们也都是能够理解的,毕竟商诗的离去给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而不管什么原因吧,商诗的离去多多少少总与和小女的恩怨有些关联。不过,还是刚才那句老话,咱们要以展的眼光去对待问题,否则,就会影响自己的进步,最终得不偿失。比如吧,你的行为我们能理解,但理解归理解,如果真地产生了不良后果,理解又能起什么作用呢?所以啊,小李医生,你是聪明人,冷静下来想一想,意气和理性到底哪个对自己更重要,沉湎于过往对你已经产生不了任何实质性意义,而既然现在碰到了别人梦寐难求的展机遇,可不能因为一叶障目而不见泰山,小李啊,你好好想想吧!”

我听着方市长寓意深刻又显大义凛然的话,眉头都快皱成千层饼了,听他那意思认为我是应该完全明白他在说什么的,可我无论如何开动脑筋也愣是想不出他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番语重心长的话来?而且还将我的商诗牵扯进来了,这让我的心里泛上一阵难以言说的疼痛!

我满脸疑惑,内心不平,望着方市长叹了口气道:“方市长,您作为长辈和长对我提出寄望我接受,但我女友商诗和方露女士之间曾经的恩怨情仇,我是一点都不想回忆了,所以希望您也不要再提及,同时您也大可放心,过去的事情我都已经让它过去了,我不会背负那么多心理包袱来妨碍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的,我对方露女士本人也不想再有什么成见,您说得对,是非恩怨谁又说得清呢?能够随着时间消逝那就让它随时间消逝吧!人就这么短短一生,纠缠于过去还不如开拓未来!”

我的话在说着,方市长的脸色也在亮着,等我话说完,方市长脸上已经一派阳光,他大力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道:“这就对了嘛!小李,我就知道你是聪明人,不应该分不清孰轻孰重,大丈夫行事,一定不能拘泥于琐碎的感情纠葛,而是应该放眼于未来的大世界,你放心,你是一棵好苗子,是千里马,需要的就是机会,现在既然被我这伯乐现了,我就不能放过你,社会主义建设急需人才,你这么多能耐只挥三成那可太浪费了,要让你屈才,我这当市长的算是渎职!”

我是真地越听越糊涂,我只是向方市长简单地说明一下我的人生观以及我对待方露女士的淡泊心态,却怎么能让他这么兴奋呢?居然向我施展起笼络手段来?难道他就这么在意我对过去那段恩怨的态度?作为市长大人,根本没必要在意我这等小人物对他的态度啊?我就是将他方市长及他女儿方露恨到入骨恨到流血的程度,又能对他们的威风八面有什么影响呢?

我梳理了一下思绪后,平平淡淡道:“方市长,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您作为大市长,完全没有必要降尊纡贵来跟我交流这些问题,如果您是因为我给方露女士治了病,所以觉得应该向我讲清楚一些相关的事情,那我觉得更没有必要,因为我这时只是作为一个医生在给方露女士治病,交流这些东西应该在之前很早的时候或者在以后我还有机会和您交流的某个时候,您觉得呢?”

方市长眉眼动了动,微微点了点头,却不动声色道:“好!就等小李医生这么说,那好,那我们兜了个圈子再回到最初的话题,我们什么都不谈,就谈我女儿的病情,小李医生,你现在明白我想知道什么样的病情了吧?”

我彻底陷入茫然,我真怀疑自己的智商有问题,怎么就愣是听不明白人家方市长认为很简单就能明白的意思呢?我唯有苦笑,万般无奈道:“方市长,您能不能直说,认为我傻也没问题,我真地不明白您具体所指!方露女士的病情刚才不是说得很简明了么,就是畸胎瘤复,难道您还非要我将畸胎瘤的成因、病机制、病理分型等等医学知识详细讲解一遍么?”

方市长凝眉不语直视我片刻后,语声略带庄严道:“那也好,干脆点说,小李医生就直接告诉我,我女儿方露的下一步治疗方案吧!”

我愕然地看方市长一眼,挠了挠脑袋,不解道:“下一步治疗方案?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案了啊?手术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是调养恢复了!”

方市长眼睛眨了眨,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看了会,面上逐渐露出狐疑之色,声音里有点犹豫之情:“如此说来,小李医生认为没有必要再给我女儿做一次根治手术了?”

我惊诧道:“什么?再做一次根治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