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头望想办公室窗外的麦田,心想,这个世界上写故事的人很多,但极少有人像我这样,做到深深吸引了某个人,因为我选了好题材。我又不敢拿这个出去炫耀,他们准会用鹅卵石冒充鸡蛋砸我,除了政治老师以外,可能没有第二个人觉得它是好东西。我若说自己的故事极具个性,是独一无二的,他们会说:少来这套,什么样的爱情我没见过呢?我若表示自己的故事是在总结某个时代的爱情的共性,划时代的,他们又会说:你解释的,怎么不能适合到我身上?所以我只能干脆写神话,因为谁也见不着那些东西!其次创作动机也很重要,许多人都有自圆其说的本领,却没有办法使自己的故事合情合理地生,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写。如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人知道,我是为了一双塑料鞋在坚持创作。这小小的动机充斥着我的生活,忙得我都想不起每一天是怎么骑车去上学的。

“焘吾兄,旗破了,我给补补,呵呵。”

于是我的作文就经常成这副模样:

再后来,卡吕普索成了我果园的农祭祀。那天清晨,我在一片花海中闻见天堂的风,如谷底的幽兰,沁人心脾。洞口站立着一个少女,上下缠身的就一根紫丝带,末端在天国;红葡萄的眼睛,红脸蛋如苹果,孕育着雨后春潮,这是苹果最成熟的日子,此刻却全因它失去了光泽。

我对这些事情一直不敢相信,我对你说过,我那该死的未来就藏在一面凹透镜里,那时我与王姑娘一般年纪,安静到无法得知她家地址,只知道她住在另外一个镇上,我甚至不知道那镇的方向,更不可能登门拜访。但是世事无绝对,高中毕业后我很少再看见她,如果连这次也是假的,那我还提它做什么,干脆说不认识得了,或者写一本《汤姆历险记》,说自己被一把雨伞引到这里,迷了路。

“嘿,他来了。”我低声说。

她却没心情欣赏我的肌肉,扯去我手里的衣服狂奔向林子,奔向一片清澈的绿色池塘。若不是她,我不知道有人为落下腐烂的苹果感到惋惜,有人竟会对一样东西如此珍爱!

“你父亲的果园里栽的是什么?”很快她又漫不经心地问我。

由此可见,王姑娘很在乎她的姐夫。王姑娘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听说她的两个姐姐都很漂亮,而且我们读书那会儿,已嫁给了两个牧师。对此我并不惊讶,牧师在这个镇上是最崇高的职业,一户人家有成员做牧师是了不起的,何况两个;这里的女人疯了似的,感觉嫁不了牧师就不能体面做人。也许她也早准备像她来年两个姐姐一样,嫁一个牧师。

公办教师分流给他造成的影响很大,用他的话说,最近他几乎不像他了,一个地理老师竟来这儿上地理课!

“那是一个理想国。”末了,球状物体又补上一句,他反复强调这点。

我沉默,不想多说什么,反正不是我的,每天都有人丢钱,每天都能顺利地找回失主,不出几个小时,就能结案了。

说话间他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串放着彩色光芒的贝壳,一共有七种颜色,照得人睁不开眼。

他说:“你到底走不走?”

教室里寂静地没有一点声音。王姑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干嘛?”我转头问她。

“你的样子好傻!”

“我傻?你才傻。”我反驳。

“踢了我还说我傻,你什么人啊,傻也是被你踢掉的,你怎么赔啊?”

“怎么赔啊?”

“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得帮我做三件事。”

“三件事?什么事?”

“我目前还没想到,先欠着,等我想到了,你履行就是了。”

“好吧。”我说。

我一直等着她想起三件事,可是过了一个星期,她却再仍然没提起这个,仿佛已经忘了这事,又或者要标榜自己是一个大慈大悲的人,不再需要我为犯下的错负责了一样。

今天我背着书包上悬崖,听见那群女人在山下喊我。“汤姆,你给我下来!”

“烦死了,什么事啊?”

“今天,你帮小王值日吧。”她们说。

“为什么。”

“我们想带当当去逛街,可小王刚好今天值日。”

我看着队伍最左边的王姑娘,她转眼看别处,一声不吭,像在欣赏风景,好象不与她们一伙的,也好象不是她的事一样。

“干吗找我代啊?”

“你好人嘛!”

“休想,你们这些人,烦死了。”我说。

“你这个死人!”她们说。

王姑娘跟着她们扫兴地离开,嘴巴撅得比什么都高。我觉得她完全可以利用我与她的约定来使我做这件事,可她却偏偏像个陌生人一样,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