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有多远,他也不知道。

晴朗的冬日碧空如洗,灿烂的阳光和暖慈祥地照耀着大地,秋收后的田野里野花和菜花盛情怒放,吸引着一群群蜜蜂和蝴蝶在其间悠然飞舞徘徊;微风徐徐地迎面吹来,带着泥土和菜花的清香,沁人心脾;几些农人在田间放牧着水牛黄牛或成群的鸡鸭,调皮的小狗在其间欢蹦乱跳,时不时好奇可爱地鸣叫几声“汪汪汪汪——”;村间的树木上和竹林里鸟儿在唧唧嚓嚓,村中的雄鸡偶尔引脖朝天高啼“哦哦喔——”;一条蜿蜒的泥石机耕小路贯穿这个村庄,路上行走着三五成群放学归来的学生,他们有的在嬉戏玩闹,有的在愉快欢歌,有的在留心路边开始枯萎的草丛中的小虫子••••••

刘明执的大部分自由时间是在图书馆度过的,遨游在无所不有的书海里,他找到了从未有过的充实和兴奋,内心时常不由得深情感慨:大学真好!经过半个月熟悉大学新生活之后,他热情洋溢地给心上人寄出了第一封信,然后虔诚的等待复信。

“你睡吧,我坐在你身边看着你睡,我不想离开你。”刘明执说。

大海对水手说

“以后不用客气,星期天呀假期呀常来走走,年轻人活泼一些,在城里都读一年的书了,学大方一些。——这是你的稿费。”高华递过一张五十元面额的钞票,和蔼的笑着,“以后多写一些送来给我。——拿着,这是你应得的。”

在金色阳光的抚爱下,洁白的雪在一点点消融,地上湿润润的,树上滴下颗颗晶莹剔透的玉珠,把灿烂的阳光折射成炫亮的光彩。坐在教室上课的同学们不免分心出来关切这场心爱的大雪,老师在今天也特别的宽容,没有责怪学生。因为,老师和学生一样关切着飘落在身边的极其难得的美丽大雪。只要下课的铃声一响,老师就利利索索地宣布下课,看着同学们箭一般冲出教室撒欢雪中,心中收获着无比的惬意。

“小伙子,你们找谁?”中年汉子温和宽厚的话语让人听着感觉舒适,使人立刻产生亲近感。

“江老,我是刘明执••••••”

“我知道,刚才高馆长给我打过电话了。”

“江老,我是学中文的,很喜欢文学。”

江老随手拿起身后堆在地上的一堆书籍中的一本杂志,在刘明执眼前扬了扬:“《萌芽》上了你不少的作品。”

刘明执接过来翻到有自己作品的地方,谦虚地笑着说:“请江老多多指教。”

“写得不错,高馆长很欣赏你的。喜欢写东西是件好事啊。”

“是的,高馆长对许多人都是很好的。——江老,我有件事要你帮忙。”

“高馆长和我在电话说了。进报社可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好哦,又苦又累,年轻人要想好。”

“苦累我不怕,反正我是学中文的,在你和一些人士的支持和帮助下,我会努力把事情做好的。”

“这不是我说了算,还得找牛总谈谈。现在他不在,明天你一早过来,我带你去找牛总,到时你详细和他谈谈。”江老不卑不亢的说。

刘明执没有从这些谈话中得到想要的热情和明朗的表态,心里很不自在。接下来耐着性子听江老天南地北的海侃一番,他抓住个空子告辞了出来。

进来时是充满信心的,出来是有些忐忑不安。他不免心情恹恹地往回走。穿过稍大的办公室的时候,他不禁停住脚步惊奇地看着一个自外而入的中年妇女,想招呼她一声,但又不确定这人就是记忆中认识的人,不觉得愣住了。

这位中年妇女也在看着他,好像也在脑中搜索着记忆中过往的人和事。

片刻,刘明执终于确认了出来,欣然地低声叫道:“李老师!”

“刘明执!”中年妇女几乎是同时也把他认了出来。

“李老师,你是••••••”

“我在这里上班,搞财务。你来••••••”

“我••••••”

刘明执犹豫了一下。这个李老师是他在乡下读初中时的数学老师,是一个深得学生爱戴的性情温和心胸开阔的好老师,当时为了提高对较复杂习题的公关能力,她曾经开过“小灶”对包括刘明执在内的几个成绩突出的学生进行特别辅导。他对这个老师一直心存感激,在她精心的辅导之下,他的代数和几何的成绩得以在班上遥遥领先,在升中考试中也取得了骄人成绩。她的丈夫在镇政府工作,后来听说调到县里来了,原来她也跟着丈夫到县城来了,而且还是在报社。他现李老师温和贤慧不减当年,如今更见一种可亲可敬的亲切感,就毫不掩饰地小声道出了自己想进报社工作的愿望。

“时间飞逝啊,当年的小孩子已经成长为一个大学生,成长为一个男子汉了。——谁介绍你来的?”

“文化馆的高馆长。”

“哦,他是你亲戚吗?”

“不是,是好朋友一样的关系。他主编《萌芽》,我在那儿表稿子,就这样认识的。他叫我来找江老。李老师,好像江老••••••”

“这样的事得找牛总,只有他拍板才顶用的。你不知道高馆长和牛总之间有些••••••不太和得来?县里文化界的人都知道的呀。”

“哦——,是这样,我一点都不知道!那这样我没希望了。”这么说着,刘明执心里一阵叫苦,由此恍然大悟了高华为什么那么不屑报社以及江老那不卑不亢的反应。

“那也不一定,看江老怎么样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时间到我家去坐坐。”

“好好,谢谢你,李老师!”刘明执心里像打翻了个五味瓶似的,各种难受的滋味交织在一起。他忽而灵机一动,向正要回自己办公室去的李老师问道:“李老师,方便给你家的电话号码我吗?”

“方便,没什么不方便的。你在这等一会,我写给你。”

拿到了李老师家的电话号码,刘明执感到迷茫中好像多了一线希望。回到文化馆,他如实地向高华报告了此去的情况。

高华笑了笑说:“今晚你别急着回去,住在这里,买一条好烟和一些好水果去江老的家找他。他不是个好打抱不平和仗义的人,送点小礼疏通一下。求人就是难啊!小子,要想办成一件事没那么容易的。——李美凤,这人我认识,他老公在县民政局,叫张成建。到时去找找他们也好。”

是夜一入夜,刘明执买上一条“红塔山”香烟和一提袋贡梨、一提袋红富士苹果,乘着迷蒙的夜色像做贼似的按照高华提供的具体地址找到了江老的家。站在江老家门口灯光昏暗的楼梯间里,刘明执心跳得厉害,仿佛即将面临着一场生死攸关的挑战似的,同时又感到万分难受和尴尬。他多想就此提着这些东西转身下楼而去,自己把这些东西享受掉或送给高华或别的朋友也行,心里会坦然多了。江老那干瘦而细长的小脸,他那咧咧的笑,他那不卑不亢的神态和话语,像舞台上演出用的面具似的在眼前闪忽闪忽地围绕着刘明执乱转,仿佛在讥笑他,指责他,卑视他用此下作的手段来“走后门”,又好像在怂恿他,欢迎他,催促他。他好像听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缥缈而怪异的缓慢的声音:“敲门呀,敲呀,进去吧,快进去••••••”

足足在楼梯间犹豫有一刻钟之久,刘明执才从复杂的思想状态中拿定了注意:“既来之,则送之!再在楼梯间犹犹豫豫的,若碰到人会把自己当小偷的。”

于是,他勇敢地举起了右手在门上敲了敲:“江老!江老!江老!”

“谁呀?”屋里隐隐的传出一个老女人的声音。

“我找江老有些事,麻烦开开门。”

“不在,跳舞去了!”

“开开门,我真的找他有事。”

“不在!”

“我是他在报社的同事,送点资料来给他,开开门吧。”

里边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刘明执一下子糊涂了,这是怎么回事啊?还真把他当小偷了。连门都叫不开,回去如何向高华交差?自己不至于这么无能吧,连个门都叫不开,还怎么去开展今后的工作呢?

不行,一定得把门叫开,一定得把这礼送出去!

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了一番,刘明执压迫着自己再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出来,继续在江老的门前叫:“开开门吧,我真的是江老在报社的同事,送点非常重要的资料来给他。”

“开开门吧••••••”

连续乞求似的叫唤了二十来分钟,屋里边像没有人存在一样的悄无声息。

“再死皮赖脸地耗下去,那扇关得如此严密的门也不可能向我打开的了!”刘明执心里懊恼的说,颓丧地走下楼来,无精打采往文化馆走,想着回去如何向高华交差。当然被数落一通肯定是免不了的了。

老天爷啊,求人怎么就这样难呢?我怎么就变得这样下贱呢?县城啊,县城,要投入你的怀抱,是这么的不易!

心上人啊,当初我把现实真的想象得太天真、太简单了,现在,我成了一条丧家犬似的,多难堪啊!

亲爱的人,你看到了我现在这个尴尬之极的模样了吗?唉——,假如你在我身边,纵使在家耕田种土,平平淡淡过一生,也比这样低声下气、四处奔走屈膝求人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