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没事儿!”说罢,秦岳就坐到了一碗被盛的满满地白米饭面前,身子向下弯,两只胳膊搭在两只大腿上,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在冷角处孤独呆着的那盒礼物,之后,便迅地把目光从那里抽了过来,低下头,双手十指交叉地使劲儿揉搓着。

在快到那家摊位的时候,夏柄辉不知道是刻意地还是无意地,拉起了郎玉的手,就像以前刚从校园里出来时的一样,动作敏捷、娴熟,似乎郎玉的手,一直都是属于他一个男人的,从不曾想过要放开。

“你想过再活一次嘛?”

秦岳的身体没那么热了,汗都排净了,心也静了。

“那份礼物,是给你的。”

郎玉转向礼物那边,怎么看,也不像是给自己的。她从小到大,没有收到过礼物,一次也没有,即使是和夏柄辉谈恋爱的时候,也没有按照恋爱里惯有的几套程序,在情人节、生日、逛情侣店的时候,由夏柄辉花钱为郎玉买点儿什么小东西。用夏柄辉的话说,那是最俗套的走形式,他要么不送,一送就送个价值连城的,叫郎玉想扔的时候,都舍不得。对此,郎玉平心而论,是有一半欣喜和一半厌恶的。欣喜的是,这句话背后,看到了夏柄辉对自己的留恋;厌恶的是,他在语言表述上的不切实际、不经思考,用一个字形容,就是“癫”,而“癫男”的称号,也算是郎玉对夏柄辉的昵称吧!

秦岳注意到了郎玉不敢相信的神态,说:“拆开看看吧!”这是对礼物就是给郎玉的一种肯定语,所以,郎玉没有再疑惑什么,拿过礼物,说:“包装得很精致!尤其上面的塑胶花,很突出!”服务员的目的终于达到了,这朵花果然有能力吸引到她的目光,秦岳心满意足地小小笑了笑。拆开包装纸后,郎玉开始从盒子里试图把里面的物件拿出来,马上感觉到这东西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轻,她连忙加了把手劲儿,慢慢地取了出来,秦岳自觉地把饭菜往一边挪了挪,给这个比桌上的饭菜重要十倍的花瓶腾出空位。

郎玉把花瓶按照秦岳腾出的空位,轻手放稳后,由瓶口看到瓶底,给坐在她对面的秦岳一个问号的眼神,显然,她对收到这样的礼物,疑惑不解。

秦岳开始对她的问号作答,说:“瓶口很小,手是伸不进去的,瓶身也不大,但瓶内的空间却不小。”

“然后呢?”

“然后,你想往里面放什么,都可以。”

“放什么?这是花瓶啊,除了放花,还能放什么?”

“放什么都可以。”

“没什么想放的,你还是把它拿回你家插花吧!谢谢!”

“它的瓶口很小,如果你放进去一些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东西,还是可以的。除非你砸碎它,不然里面的东西,是不会冒出来的。”

“我再说一遍,我没什么可放的。”

“那我算不算?”

郎玉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是什么,其实,一直以来,郎玉都没有给秦岳暗示过什么,高中三年来,秦岳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只是郎玉自己觉得没有那个必要,或者说,郎玉在和秦岳之间,早就划出了一条“不可能”的阻隔线。

“你叫我怎么把你放进去?那是不可能的,你跟我,都得明白。”

“我不明白!你曾经把一张你写得满满一张的信纸塞进了空瓶里,后来,我不知道你把它带到了什么地方,咱们这儿没海,我想你也不会把它丢进那条臭河里,是不是,你把它藏起来了?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是不愿意说出来的,可能你觉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理解你,所以你选择这种方式来表达。既然那个小瓶子能帮到你,为什么这个花瓶不可以?”

“我没说它不可以。”

“既然这样,那你就收下它,我把之前的话收回。即便你不把我放进去,至少可以把你不愿说出来的话和烦恼,都放进去,它绝对容得下!”

“好吧!”郎玉故意说得让秦岳觉得自己是因为他说的这番话,才最后同意收下,至于郎玉心里对接受这份礼物的勉强,只有她自己知道。

郎玉把花瓶拿进了卧室,放在了电视柜上。心里暗暗说道:“真是个‘痴男’!”说罢,郎玉对花瓶浅浅地笑了一下,算是替秦岳达成了一个小小的希望。

秦岳坐在饭桌前,似乎已经看到了走进卧室后的郎玉,对花瓶露出的一丝微笑,即便只是一种想象,但较之前完全凭空的假想而言,多了5o%的把握。

“你的厨艺很赞!”

“都是点儿简单不过的菜式,没什么的。”

“不过能吃饱,还很饱。”

“粮食的作用无非就是填饱肚子了,能吃饱比什么都强。”

“你爸妈……”秦岳想到了卧室里的那张陈旧的结婚照,相片里,郎玉的父母笑得很幸福,但在屋子里,找不到一点儿一家三口的温馨感。秦岳刚开口就意识到这是不应该脱口而出的话题,想要闭嘴,但已经开了头,而且此时的郎玉,脸上因听见了“爸妈”二字,变得阴沉起来。

“离婚了。”郎玉说得很轻松,刻意地轻松。秦岳在想,到底该不该再往下问了,郎玉则是在一边,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她看秦岳只顾吃米饭,不夹菜,忐忑不安的样子,也知道他怎么了。

“喝点儿汤、吃点儿菜。吃饭的时候别说话,有话吃完饭再说。”

郎玉的话,给了秦岳一剂开胃药,看上去很有胃口,不过吃起饭来的模样,却是在郎玉所见到过的男生中最有修养的,细嚼慢咽、没什么“吧唧”声,这让她不免联想到了那个吃饭像狼一样的“癫男”夏柄辉。一个大包子,他两下就吞完了;饺子一口一个,就算吃完了五十个,也分不清是韭菜馅还是芹菜馅;面条就更别提了,四两的烩面能不带咀嚼地五分钟吃完,“跐溜”的声音更是刺耳。

饭后,郎玉叫秦岳在客厅坐着,自己端着吃的净光的碗盘走进厨房。秦岳没有按照郎玉说的那样做,他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郎玉刷碗洗碟。

郎玉把水龙头开的很小,能节省一滴是一滴,一丝不苟、有条不紊地洗刷着,她是在现在这个时代里,极少数会做家务的女孩子,可以看得出来,郎玉是个早早就被迫独立生活的孩子。看着她的小个子、小身板,令秦岳对眼前这个不应该承受此般生活的女孩子,怜悯之心油然而生。

郎玉把洗干净的碗碟用干布擦拭掉上面的水珠后,放进了一个塑料长方体的网状筐里,盖上了一块黄色的蒸笼布,用毛巾擦了擦手,秦岳也在这时坐回了客厅,郎玉把厨房的灯关闭后,走了出来。

“到里屋看电视吧!”

秦岳尾随郎玉走进了卧室,郎玉拿着遥控器,怎么摁都不管用,秦岳拿来试了试,说:“电池没电了吧?”

“可能吧!我不经常看,所以没电了也不知道。”

“那就别看了,反正现在的电视,的确也没什么可看的。”

“那干嘛?”这话把秦岳问倒了,是啊!干嘛呢?礼物也送完了、郎玉的家他也来了、还吃了她做的饭,还有什么可干的呢?和她说说交心的话嘛?但是她能做到一个真正的聆听者嘛?

“对了,今天你应该去补课的不是嘛?”终于,郎玉开了一个很好的头,开始了秦岳接下来叫说的一系列的话。郎玉和秦岳又从卧室走出来,坐在客厅吹风扇,二人的中间依旧隔着那张老旧的折叠桌,面对面坐着。

“这些年,每周六的补课,你都没去过,所以我想,在临毕业之前,逃一次在高中而言是唯一一次的课,来找你。”

“有这个必要嘛?”

“至少,有了点儿意义了!”

“什么意义?”

“有意义就是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