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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勒住缰绳,抱我下马。两人手挽手并肩走着。我心里沉吟了半天,却总是难以开口。可是今天却必须说的,这三个月我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今天,岂能不开口?刻意、经心地密密编织了一张情网,只是想挽住他的心。可我是多么害怕最后的答案不能如愿!几番踌躇,仍然未能开口。

他幷未张口,只是默默凝视着我,眼睛里隐隐含着一丝不安。我把菜放回小碟中,嫣然一笑,柔声问:“你不喜欢我服侍你吗?”他瞅着我,说:“如果这是第一次,我会高兴都来不及;如果这是最后一次,我宁愿永远留着将来用。”

他看我的反应,知道我已经认出他是谁了,向我咧嘴一笑,拿开了捂着我嘴的手。我一骨碌翻身站起,冲到帘子旁,向外探头看了两眼,四周无人!又快速地冲了回来,四周一打量,拖着他走到屏风后,坐定后,又深吸了两口气,心神才稍稍平复一点。

我细细想了一遍,景熙是安亲王岳乐的儿子,八福晋的母舅,和八阿哥同在正蓝旗,肯定是八阿哥的支持者;而步军统领托合齐却是太子爷的人,这是对太子爷发难了!难道这就是‘二废太子’的导火索?

康熙四十九年九月畅春园

我笑笑未说话,自拿了软垫坐于地毯上。十四向十三请安,十三忙笑说:“免了!免了!”十四犹豫着欲言又止,一时脸上讪讪,我摇摇头心想让他对十三说谢还真是挺难的!

畅春园内风光自然雅淡、景自天成。引用史书上描写畅春园的话“垣高不及丈,苑内绿色低迷,红英烂漫。土阜平坨,不尚奇峰怪石也。轩楹雅素,不事藻绘雕工也。”

眼中带着笑意回身时,恰好对上八阿哥的幽黑双眸,黑沉沉的,难辨喜怒,两人视线一错而过。他嘴边带着笑意和五阿哥笑谈。我心中却是一紧,眼睛内的笑意立即消散。十四眸光炯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不敢再细看,我走回原位自低头站着。

我和敏敏总是笑了再笑,她兴起时,就唱起蒙语歌谣,我虽然听不懂,可却知道她在歌颂这蓝天,这绿地,这白云,这微风,她在唱她的欢快欣悦。因为我也是多么爱这片天地呀!自打来了古代,我的笑声从未象现在这么多,这么亮!只有在这片天地间,只有在疾驰的马背上,我才能暂时真正忘了一切的一切,我才是我!而不是马而泰若曦。

八阿哥微笑着望着宝柱说:“今次要委屈一下你了!听好了!”宝柱忙跪在地上,他道:“过会子太子爷进来时,你要不小心把茶倾倒在我右胳膊上。一定要烫伤我。至于说怎么做得自自然然,天衣无缝,你自个琢磨琢磨吧!”宝柱愣在当地。八阿哥肃声问:“听明白了吗?”宝柱忙点头,应道:“奴才明白!”八阿哥笑道:“下去吧!”

我只觉得马越跑越快,而我不知何时已经松了缰绳,身子只是紧紧贴在马上,双手紧紧抓着马脖子两侧的鬃毛,马儿吃痛,又没有缰绳束缚,只随着性子乱跑,试图把让它感觉疼痛的人摔下来。

玉檀服侍着吃了药,人又昏沉沉地迷糊着了。说是迷糊,可玉檀在屋子里的响动我都听得分明,说清醒,却只觉得眼皮重如山,怎么都睁不开。

“姐姐,在想什么?”敏敏不知何时站在我身侧低声问,我看着灯火明亮处的他们,喃喃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侍卫愣着,不知该如何反应,十四随手接过簪子,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直到午膳时分,仍然不见小顺子来,我心想,这倒也好,他撂开了手,从此后大家都清静。正琢磨着如何把项链退还给他,‘笃笃’敲门声响起。

她点亮了桌上的灯,随手拿起桌上的鼻烟壶,看了几眼,嘻嘻笑着道:“好精巧的玩艺!这上面的小狗画得竟活灵活现,煞是可爱!”一面说着,一面走到榻边。“听声音,还是鼻塞,姐姐既有鼻烟,可嗅了?”我微微摇了摇头,她忙打开盖子,拔下头上的簪子从里面挑了点抹在我指上。我凑到鼻边,一股酸辣,直冲脑门,忍不住俯身连着打了三四个喷嚏。

敏敏看后笑道:“你穿男装,倒是别有一股俊俏韵致!”我上下打量完她,也笑说:“你穿这江南女儿的裙衫,也是别样的妩媚动人!”

进去后,幷未见到八阿哥。我估摸他应该躺在屏风后的软榻上,紧走了两步,忽又觉得不妥,忙站定,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过去。

我已经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紧闭着双眼,只知道使尽全身力气,尽可能不让自己掉下马。只听得耳边的风声呼呼,和敏敏格格的惊叫声。

一瞬间竟有苍老的感觉,不禁说道:“哪个女孩子耐烦记着自己的生日呀?年年提醒又老去一岁。”十四对着十阿哥笑道:“听听!倒成了我们的不是了!”十阿哥也是笑着,一面问:“老不老先不去管它,你倒是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没有?”我说:“和往年一样给我买些小东西就可以了。”十阿哥道:“年年一样不腻味吗?总要送些特别的东西。”我随口说道:“真想要的东西,又得不到!随便从宫外给我买些新鲜有趣的玩艺就可以了。”

人心惶惶中,已经是十一月。

一个身穿精美华贵宝石红蒙古袍子的美貌女子正端着碗酒,半跪在太子爷桌前唱‘祝酒歌’,听不懂在唱什么,只觉得说不出的婉转热情,太子爷半带着点尴尬半带着点喜悦,凝神细听着。一曲刚完,太子爷已经接过了碗,一饮而净,周围爆出一阵笑声和叫好声,坐在上位,面带微笑看着的康熙转头对坐在侧下方的蒙古王爷笑说了两句什么,蒙古王爷立即端碗站起向康熙行了个蒙古礼,然后一仰脖子,喝干了碗中的酒。

一方面我去乾清宫的事情透着蹊跷,宫里的大小太监宫女们都不愿招惹我,待我很是亲善,另一方面自己也的确谨言慎行,态度谦和,很快周围的人就接纳了我。现在我已经是乾清宫负责奉茶和日常起居的十二位宫女的领头了。

正在神伤,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嘲弄地道:“已经是人家的人了,再伤心也没用的!”我一回头,看是十三,正一脸懒洋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身后跟着那匹大黑马。

我就那么呆立在漫天飞舞的落叶中,凝固成了风中的一个画面。直到巧慧来找我,她看着我,叹了口气,温柔的扶着我的胳膊说:“小姐,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我随着她无意识地慢慢往回走。

不一会的功夫,戏台上已经咿咿呀呀地唱起来。此时京剧还未诞生,唱的是昆曲。只可惜在三百多年后,昆曲早已不再如此盛行,我所知道的也就《西厢记》、《牡丹亭》那极有名的几出而已,再加上昨晚刚和冬云学的《麻姑拜寿》。不过看了行头,也知道这一出是‘武松打虎’,暗道,是十阿哥点的戏,只图热闹。刚演到武松骑在虎身上提拳要打,一个太监高声喊道:“太子到!”一下子,台上台下全拜倒在地上,我从人群中望过去,一个身穿黄绫长袍,面容端秀的人缓缓走来。

我在凳子上扭了扭,穿成这样实在是遭罪。晚膳的时间早过,可八阿哥却迟迟不来,刚开始的那股子新鲜劲也渐渐消失,越发坐不住,站起来,从丫头手里抢过扇子,一阵猛扇,姐姐皱眉说:“哪就那么热了?”我一边扇着扇子,一边说:“要是再不来,我就回去换衣服。真是活受罪!”话音还未落,就看见帘子挑了起来,三人鱼贯而入,走在前面的二十二三岁,身材颀长,着月白色长袍,腰间系着碧色腰带,上悬着同色玉佩。面如美玉,目如朗星。我暗赞,这八阿哥长得虽有点阴柔了,但仍然是个美男子。

我拉着她的手说:“格格不是你不好!真的!”

敏敏猛地甩开我的手,边跑边说:“我要去问问他,我究竟是哪里不好?他看不上眼。”

我忙随后追着,叫道:“格格!格格!你别跑!你听我说!”

敏敏只在前面急跑,对我的叫喊听而不闻。跑出营地时,随手从士兵手里抢了马和马鞭,翻身上马,急驰而去。我也忙抢了匹马,打马追去。

她在前面拼命抽打马,马儿快如闪电,我的马技本就不如她,又比她晚上马,此时更是越落越远,她的身影渐去渐远。

远远地看着她骑马冲到了十三跟前,跳下了马,我看见十三近旁的身影居然是十四,心中着急,连怕都顾不上了,只是狠命抽打着马,指望能快一点。

待我从马背上跳下时,恰听到十三说:“格格错爱!胤祥愧不敢当!今日还有别的事情,改日再向格格赔罪!”说完想走,敏敏拦在他身前问:“我只是想知道,我哪里不好?你看不上?”

我赶忙跑过去,站在敏敏身后,直朝十三合手一拜再拜!又赶着向十四挥手,示意他离开。十四面带惊异盯着敏敏和十三,对我视而不见。十三瞅了我一眼,又看了一旁的十四一眼,蹙眉看着敏敏温和地说:“格格先回去吧!这里不是说这些的地方!皇阿玛还等着我和十四弟呢!”

敏敏倔强地说:“有什么不可以说的?”一面侧头从十四面上一扫,随即移开了视线,但猛地又转头盯着十四仔细打量,半晌后大叫道:“你,你,你怎么在这里?”一面回头看我。

我已经连怕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傻傻看着。十三看着十四叫道:“十四弟,我们走吧!”说着就要上马。

敏敏一愣,看着十四喃喃问道:“十四弟?十四阿哥?!!”十四点头道:“正是!”敏敏未等他说话,已经回转头,愤怒地盯着我:“你骗我!”

我忙上前想拉她的胳膊,她用力推开我,怒问道:“他是十四阿哥?你骗我!”我哀求道:“格格,你听我说!”

敏敏看了眼怔愣一旁十三,紧握马鞭,指着十四问:“他是你的意中人吗?”我咬着嘴唇,摇摇头,她怔愣了一会,冷笑着说:“你一直在骗我!你一直在利用我!我把你当好姐姐,告诉你心事,你却利用我!”

我羞愧不已,只是说:“格格,你不是说过‘草原儿女认定的朋友不会轻易放弃’的吗?请你原谅我这一次。我骗你是我不对,可事出有因,请听我解释!”

敏敏仰头冷笑了两声,转头看着满脸惊异地十三,用马鞭指着我问:“你和她可要好?”十三点点头!敏敏冷声说:“那你可知道她骗我藏匿十四阿哥?”

十三瞅了我一眼说:“不知道!”敏敏怒盯着我问:“你就是这样对朋友的?即骗我又骗他?”

十三和十四面色微怔,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看向我和敏敏。我无可辩驳,看着敏敏,恳求地说:“格格!你原谅我这一次可好?”

敏敏怒声说:“永远别想!我还要去告诉皇上,倒是看看你们去年到底干了些什么?”说完提步就走。

我心中大惊,忙拖着她,跪倒在地上,求道:“格格!格格!万万不可!你打也罢,骂也罢!都是奴婢的错!”

十四上前拖我起身,对敏敏道:“格格有气,冲我来!不用你去说,我自会去皇阿玛面前交待清楚。”十三也赶了几步,拦在敏敏身前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值得闹到皇阿玛面前呢?”

敏敏怒声说:“她利用我帮十四阿哥,两人鬼鬼祟祟地,都不知道干了什么龌龊事情。”十三瞅了我一眼,看着敏敏说:“若曦不是这样的人!格格怕是误会了!”

敏敏脸涨得通红,连气带急地匆匆把去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十三。说完后,怒瞪了我一眼,看着十三。

十三吸了口气,瞅了半晌十四,忽地笑起来,对着敏敏柔声说:“格格不必为此生气了!十四弟和若曦自小玩闹惯了,他乔装改扮来看若曦,也是正常!实在不必为此惊动皇阿玛!”

敏敏听后,恶狠狠瞪了我一眼,看着十三难以置信地问:“你就这么护着她?”十三瞅了我一眼,无奈地看向敏敏。敏敏又问:“如果是我,你也会这样吗?连原因都不问,就为她说话!只是一味偏袒!”

我叫了声:“十三阿哥!”十三已经脱口说道:“我与若曦相交多年,她什么样的人,我心里自有数!”

我长叹道,天亡我也!十三这下是把醋坛子打翻了!敏敏被拒在前,被骗在后,又加上嫉妒,现在只怕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