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却摇摇头,动作轻柔地搂着她道:“可儿,你不必担心,既然你爹爹让我少见你,你就听他的话少来这里,只管放心回去,不出十日,我定能堂堂正正走出去!”

“老太太,刚才这些东西是——”欧阳治也被这些阴毒的法子惊骇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欧阳治一从寿安堂出来,就直奔福瑞院,谁曾想林氏正等着他来。

“我不管!她在门前死活赖着不肯走,非要我原谅她,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个样子!现在这府里谁都敬她怕她,她是欧阳家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我成什么了?我娘是续弦我就赶不上她吗?下人们都在底下偷偷说我娘是庶女,我这个二小姐也不值钱!你们知道不知道!以前不是这样的!不是的!”欧阳可突然爆发了,这话说出来,林氏和王妈妈一下子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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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印象中,这个姑妈李月娥倒是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李氏的远房表弟,不但中过秀才,还开办了私塾,只可惜没过两年她的父母就相继去世了,如今说的好听是来看望李氏,实际上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来投奔的。欧阳暖记得当初她一进门就很不讨林氏的喜欢,果然没半年林氏就想方设法将这个美人儿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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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她怎么忘了,如今她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欧阳大小姐,而是人人喊打的“下贱女人”。

林文培还是不甘心.想要再说话.欧阳暖却轻声道:“三舅舅.老太君刚刚还在生气,说前两天侯府后门来了一位疯女.非要说她是我三舅母.我就纳闷了,我的三舅母好好在这里站着.怎么又多了一位?我是真心为您着想.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惹怒外祖母的好呀。”

原本一直站着看好戏的三夫人孟氏脸色立刻变了三变.林文培像是被捏住了嗓子,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林文渊再一次仔细审视着欧阳暖,心想自己一直只是最忌惮宁老太君,没想到不知不觉间.早逝的大妹妹的女儿竟有了这般胆色.婉如不是说她已经将这丫头牢牢掌控在手心里了吗.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罢了.老太君既是不肯见我们.我们先回去吧。”

欧阳暖微笑着目送这群人愤愤然离去,转过身的时候.却看到杜妈妈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怎么了?”

杜妈妈笑了笑.道:“没什么,老太君还在等你呢,快进去吧。”

进了卧室,老太君精神倒像是好了许多,瞧着欧阳暖上上下下看了半天,才笑着对杜妈妈说道:“你说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今儿你舅舅们都被你说的磕巴了。”

欧阳暖笑着走到老太君身边坐下:“外祖母,不是暖儿会讲话,是他们理亏罢了。”

杜妈妈奇怪道:“可是表小姐你怎么知道侯府后门曾有过女人闹事呢?

欧阳暖歪着头.看看老太君,又看看杜妈妈:“因为我有神通啊,只要掐指一算,就算到啦!”京都能有多大的地方,有些微的传言很快就都传遍了.谁又不知道镇国侯府三老爷在外面包养了外室还找上门了,更何况欧阳暖一直派人留心这边的动静,更是早已心知肚明了。

老太君笑了起来,不免咳嗽了两声,欧阳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道:“他们今天走了,明天还会来的,大舅舅和大舅母在何处?”

杜妈妈露出为难的神色,道:“大老爷本就身子很不好,总是受不得风,只能卧床静养,这家里也都是靠老太君和大夫人撑着,但如今大夫人痛失爱子,自然十分悲伤.从昨夜开始便不肯出来主事了.若是不然.也容不得二老爷三老爷如此咄咄逼人!”

大舅舅林文龙虽然承袭了爵位.却是休弱多病、性情软弱.比起身体强健x心机深沉的二舅舅林文渊的确是差了许多.前一世大舅舅也是缠绵病榻多年.最后还是早早逝去,爵位理所当然由在朝中颇有威名的林文渊继承.但林文龙才是自己的亲舅舅,林文渊却是继母林氏的同胞兄长,就冲着这一点,如今欧阳暖也不会让他这么轻松自如地夺得爵位。她想了想,对老太君道:“外祖母,您也累了.先好好休息吧,我该去看看大舅母,回头再来陪您。”

“去吧,好好替我劝劝她。”老太君深长地叹了口气,面色笼罩着一层阴云。

欧阳暖一直看着杜妈妈服侍了老太君睡下.才转身离开。

荣禧堂的五间上房有一道后房门.与后院相通。欧阳暖出后房门到后院,再从后院的东西穿堂穿过,走过南北宽夹道.便直接到了大舅母沈氏的院子。

丫鬟通禀后欧阳暖才走进去.只见沈氏穿了一伴石青色绣白玉兰花的缎面小袄.薄荷绣花长裙.神色疲倦地靠在罗汉床上。她容色十分的苍白.脸上犹见泪痕,而沈氏身边的许妈妈则满脸戚容.站在一旁默默垂泪。

见到欧阳暖来了.沈氏强打起精神.道:“暖儿来了.快过来坐下。”

在欧阳暖的记忆里.沈氏为人亲和大度.亲娘刚去世的时候.她跟着外祖母来看望,总是将自己搂在怀里耐心劝慰.相比虚情假意的二舅舅他们.这才算是欧阳暖的亲人。欧阳暖微笑着走过去.挨着沈氏坐下:“大舅母。

“好些日子不见,原来的小丫头都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沈氏露出一丝笑容,只是嘴角说不出的苦涩。

五表弟没了,只有他的至亲在为他哭泣,其他的人纵有泪水,却不是真心实意的.欧阳暖非常理解沈氏此刻的心情,轻声劝道:“大舅母.你已经哭了一天了,小心哭坏了眼睛,还有大舅舅、表哥表姐需要你照顾,还有家事需要打理……更何况你这样,外祖母也会跟着伤心的。”

接着.欧阳暖低声道:“许妈妈.我有话要单独对大舅母说。”

许妈妈点点头.让所有服侍的丫鬈婆子们都出去.远远地在院子里守着。又细心地将门关上.才回转身来。

沈氏再也忍不住泪水.嘤嘤地哭了起来,许妈妈忙递了帕子过去.沈氏接过帕子.一面哭一面低声道:“暖儿你不知道,画儿他本来没事的.他是被人.....“

许妈妈一听到这话.立刻开口阻止沈氏要说的话:“夫人你急糊涂了.这话怎么好对表小姐说.快别说这些胡话了。”

欧阳暖面色一凛,道:“许妈妈,大舅舅是我的嫡亲舅舅,我又是大舅母从小看着长大的.我不会和那些外人一条心的.你且放心口有什么话.你就让大舅母说完吧。”

许妈妈一直觉得这位表小姐是个被继母蒙骗的糊涂人.此刻听到她这样说倒真的是吃了一惊。沈氏这话早已想说.却既不敢对体弱多病的丈夫说.也不敢对年事已高的婆婆讲,急需要有人倾诉,已经说下去了:“你大舅舅身子不好.我这些日子一直在他身边照顾,疏忽了画儿。他原本只是吃坏了肚子.只要清清肠胃便好.谁知道那庸医非说是痢疾.竟然用了虎狼之药…...”

欧阳暖慢慢地道:“大舅母,那大夫是不是——“

许妈妈叹了口气.道:“除了老太君用的是刘大夫.我们其他房的主子生了病多年来用的都是周大夫.可半年前周大夫举家迁往南方.二老爷又特地请来一位姓徐的名医。”

名医?林文渊请来的只怕是毒医吧!可惜五表弟已经没了,再追究这个恐怕也查不出什么来。欧阳暖心中想道.口中却低声地道:“大舅母说的这些.暖儿都明白.也能够体谅。只可怜老太君和大表哥.一个在那里气的病倒了.一个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伤心…“

沈氏一下子愣住.不知道欧阳暖说的是什么意思。

欧阳暖温言细语地说道:“五表弟是外祖母的亲孙子,她也是十分伤心的.大舅母还能够躲起来哭泣.她老人家却是一刻都不得休息,刚才二舅舅他们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去求见.有他们在.外祖母纵有万般的痛也说不出口。

沈氏闹言十分惊讶,欧阳暖继续道:“二舅舅一直想要承袭爵位的事情,大舅母心里也是清楚的.只是大舅舅才是长房嫡子,更加之外祖母还在.这爵位是无论如何落不到他头上去的。但容我说句大不孝的话,若是大舅舅和外祖母都阻止不了他的时候.一旦让他继承了爵位,大舅母可曾想过,到时候大表哥如何自处?”

林之染是林文龙和沈氏的嫡长子.若是林文龙一直身体健康.将来继承爵位的肯定是他.但丈夫的身体没有人比沈氏更清楚,只怕他撑不了几年了,之染还是个少年,如何争得过二房那群豺狼?一旦让林文渊得到爵位.自己这一房人纵然不被他驱逐出去,染儿的前途却也全毁了!

”大舅母,你想一想,若是你继续这样伤心,任由那些人对外祖母一步步紧逼下去.外祖母倒了.大舅舅也就倒了.真正谁会得利?画儿是你的幼子,你疼惜他我们都知道,但之染表哥是你的长子.你生他的时候差点难产挺不过去.产婆问你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时候.你毫不犹豫就选择了让之染表哥活着,你这么的爱他.忍心看到他将来无所依靠、被人欺凌吗?”

这些话.正是许妈妈想说却碍于身份不敢说的,全被欧阳暖说出来了。大夫人过度悲伤不肯出来主事,便宜的正是二房那些人.一旦他们逼死了老太君,大房又能撑得了多久?到时候毁掉的只怕是大少爷林之染的将来啊,她看到沈氏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赶紧劝说道:“夫人.表小姐说的是,为了大少爷着想.您一定要振作起来!“

沈氏沉默了许久,欧阳暖也不催促她,只慢慢等着。一直到沈氏轻轻的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她的眼睛、鼻子都红通通的.神情却已经明白过来。

欧阳暖知道她已经想通了.便对许妈妈道:“劳烦您去给大舅母打一盆水来擦擦脸。”

许妈妈应声去了,欧阳暖却拉住沈氏的手.低声道:“大舅母无需不甘心.忍之妙用,韬晦待机,将来多得是报仇雪恨的机会。”

沈氏愣愣地看着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外甥女.万万料不到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嫁到侯府第二年,大姑娘林婉清便出嫁了,两人虽相处时日有限,却十分谈得来,林婉清去世后,她真心为这个小姑伤心感叹.最担心的便是这个年纪小小的外甥女将来会无人教养,想不到她如今,....竟出落得比林婉清更要聪明百倍.最难得的是她小小年纪.竟懂得百般忍耐、伺机而动的道理,想到这里.沈氏慎重地点了点头。

欧阳暖走后,从内室那幅半透明的水墨画屏风后走出一个人来。

沈氏瞧见他.淡淡笑了笑:“染儿.暖儿是自家人,年纪又小.你不必如此回避的。”

林之染身着浅紫色云锦妆花纱领窄袖常服,生着一双深邃似寒星且凌厉的丹凤眼,鼻子高挺.轮廓分明,虽然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却身形挺拔,器宇轩昂。但此刻,他桀骜飞扬的眉头却微微蹙起,对沈氏道:“娘,你知道我素来不喜欢这个暖儿表妹的。”

沈氏淡笑道:“那是你一贯对人家有偏见.娘瞧着暖儿生得极好,又言谈有度、举止得宜.便是放眼整个京都.像她一样出挑的大小姐也是屈指可数的,要是你大姑母还活着,看到了不知道多欣慰。”

林之染不由自主便向窗外望去,院子里欧阳暖正含笑与许妈妈告别.他沉吟道:“我总觉得.这个暖儿表妹有什么不一样了.她今日所言.话中有话,颇有玄机.全不像以前那个浑浑噩噩的样子。”

”那是暖儿懂事了!“沈氏嗔怪道.”以前她总是跟在你二姑母身边.什么都听她的,老太君和我多说几句她都厌烦.你看她今日表现.可是截然不同了,我猜必然是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明白过来了。”

林之染点点头,心想只怕不是看错了,而是欧阳暖太善于保护自己了.居然连母舅家都不信任.也许.”...是她生活的环境太复杂了.想到心机深沉的二姑母.林之染对欧阳暖的转变有了几分体悟。

接过许妈妈递来的茶.沈氏缓了口气,道:“不过她今日所言句句在理,我便是再伤痛,看着那帮子白眼狼.也该振作起来,为你的将来好好谋算才是。”

林之染看着原本还悲痛欲绝的母亲竟振作起来了.心中也是有些高兴的,点头道:“娘能这样是最好的,祖母那里还指望着您照料。五弟的事……”

沈氏眼中仍然有泪花.脸上却换了坚定的神色:“你也不要多想、多猪了。出了这样的事.那些人都盯着我们这一房,巴不得老太君和我都倒下才称心如意!许妈妈.”她的目光落在许妈妈身上.”你要管好家里的管事们,特别是不要说出什么不应该说的话来。如果听到什么闲言闲语的.你也应当知道怎么应对才是。”

许妈妈立刻道:“这些是自然的.请夫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