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初熏舀起半瓢水,一抬眼,见景逸仍是之前的姿势,且眼角眉梢都透着浅浅笑意,目光灼灼看着自己,不由得有些不自在。便半垂下眼帘轻声道:“公子得转过身,不然不好洗的。”

伊青宇摆摆手,颇有些庆幸的感慨:“这次倒是没伤人。几个狱卒都被迷昏过去了。巡逻的几个里有一个被打断两根肋骨,还有一个断了条腿,不过并无性命之虞。”

“不行。”景逸冷声截断乔初熏的允诺,眸色冷凝扫了众人一眼,“大夫说了,至少要休养一月。这一个月,你们爱哪吃就去哪吃,银子不够了让高翎给你们支。”

男子一把擒住乔初熏手臂将人捞起来,抵着她的额问:“早知我会变成现在这样,你要如何?后悔救我了么?”

乔初熏刚从托盘里端了一盏炖官燕出来,送到景逸手边。闻言露出一抹浅笑,温声道:“有一个,不过跟我是异母姊妹,今年刚满十五。”

那男子闻言转头,神色比初时热切不少:“原来公子与孟庄主也是相识的。没错,就是他那位夫人。”

最后伊青宇索性端着盘子,把剩下七八个饺子往自己碗里一通胡噜,小晚咬着筷子一脸哀怨也不敢上前抢,眨着眼可怜巴巴的看乔初熏。景逸啜了口酒液,朝伊青宇方向微一扬下巴。小晚“嗷”一嗓子,直接朝人扑了过去。主子允了可以抢,那就可以全无顾忌的抢!

乔初熏见景逸动了手,方才执起小勺,剜起一颗送入口中。含入口中片刻,缓缓咀嚼,就觉白梅肉软糯细嫩,甜而不腻,淡淡酒香更提香味,确实做得很入门道。

乔初熏慌忙别过眼,牙齿紧紧扣着下唇,也不应声。眼眶却微微有些湿润,这人真的好无赖……

乔初熏也被伊青宇的神态动作逗得唇角微弯。景逸一转脸,正看到乔初熏半垂眼帘唇角噙笑的温润模样,不觉心中一动,又带着小小窒闷……有那么好笑么?

正文第十章香橙兔肉

小桃儿眨了眨圆圆大眼,细声细气的问道:“初熏姐姐,那你喜欢公子么?”

乔初熏身体微僵,半晌,芙蓉花般的唇瓣轻轻蠕动:“你不是那样的人。”

主角:乔初熏,景逸(赵祁,字逸之)┃配角:高翎,伊青宇,乔子安,楚茴┃其它:美食,悬疑,温馨,细水长流

乔初熏抬眸看了景逸一眼,又低下头道:“其余也没什么……”多年来关于三王爷府的风评,一直不大好。说起景逸来,也不会有什么好话就对了。

景逸一见她这副模样,也猜到个大概,便低下头凑近些,笑着道:“这还没过门呢,就一心向着为夫抱不平了?”

乔初熏被他调侃的脸颊微烫,撇过脸不去看他促狭目光:“公子瞎说什么呀……”婚事都还八字没一撇呢,怎么就“为夫”了!

景逸覆上她的手将人搂的更近些,一本正经的道:“怎么是瞎说了?我不早跟你说了,过两个月就办,你家那边也不用你操心,该给的东西一样也少不了,你就安心陪在我身边就行了。”

乔初熏微低着头,也没那心思跟景逸挣扎,眉眼染上些许黯然:“可我爹那……”无论如何说,当初都是逃婚出来的,她又是长女,家里宗族肯定早都闹翻天了。如今贸然提出跟景逸的婚事,再加上景逸的特殊身份,还有二娘那边的煽风点火,事情肯定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景逸抚着她的背,低声安抚:“没事的,相信我。”抬手挽了挽乔初熏耳畔发丝,捧着她脸颊示意她抬头看他:“这些事都交给我。你要烦,也该烦恼到时穿什么样式的嫁衣,戴哪款珠钗,或者成亲当晚喝合卺酒时配哪几样菜,嗯?”

乔初熏被他说得芳心撩动,随着他的话脑海里一一闪过相应场景,难以抑制的弯起唇角,看着景逸的眼,嗓音温甜:“公子,你对我真好。”

她从前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一天被人这样捧在心尖上宠着怜着,且这个人,也是她打从心底里真心喜爱并尊敬的。这种感觉,真如含了一块蜜糖在口,那股温温脉脉的甜意,从唇齿一路甜到心间,直至四肢百骸都是一片融融暖意。

景逸见她终于绽出笑容,也松了口气,浅笑着道:“这就叫对你好了?”还真是容易满足,单是口头允诺,就把她高兴成这样。待到所有承诺都完成那日,不知她又是怎样一番神情举止。

乔初熏点点头,指尖轻触景逸手背,略显羞涩的转脸:“咱们赶紧走吧。说好是公子宴请,迟到不好。”

待两人进到饭庄,孟氏夫妇已经在雅座坐了,高翎在一边陪着。其他影卫则被安排在隔壁一间大些的屋子,刚刚二人路过的时候,那些人已经点好菜品,正研究哪样酒配着吃烤肉最香。

几人见了面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饭菜是高翎过来时便打点好的,各自落座后,有妙龄女子过来斟茶。

几名女子衣着较一般饭庄酒楼的火辣许多,是以色泽艳丽的层叠薄沙缠缚,脖颈手腕脚踝都露在外头不说,还裸出嫩生生一截腰肢。面容五官也不似中原人士,高鼻深目,妩媚异常。再加上轻声慢语间稍显古怪的吐字发音,乔初熏很快明白过来,这几名女子应该是西北一带的蛮族姑娘。

虽然正经觉着新鲜,乔初熏也不大好意思直盯着人瞧,只看了两眼,便微垂眼帘,眼观鼻鼻观心看着自己手里的茶盏。旁边孟夫人见这情形,“噗嗤”一声就笑出了声,拍着乔初熏手臂娇声道:“妹妹想瞧便瞧,她们和咱们中原女子不一样,不怕人看的。”

孟夫人话音刚落,旁边为乔初熏斟茶的女子似乎也听懂了些,笑盈盈朝两人点了点头,还操着不太流利的汉话问了句:“我们这有一种胜茶酒,配烤肉吃最好,小姐要尝尝吗?”

乔初熏一听这名字也挺好奇,便重复了遍名字:“胜茶酒?”

孟夫人显然不是头回来,对各样物事都颇熟稔,见乔初熏对这感兴趣,便笑吟吟朝她眨眨眼:“这家店子里的酒,是可以论盏卖的,既然想尝,就让你家公子买一盏给你尝尝呗!”

乔初熏还来不及阻止,那边景逸已经吩咐下去,说来几盏尝尝,顺便隔壁屋子也每人一份儿给送过去。乔初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露出一抹浅笑,轻声朝孟夫人道了句:“我酒量不很好。”

两人是挨着的座位,孟夫人方才说话间已经将人仔细打量,这会儿便凑到乔初熏耳边,语含笑意悄声问道:“看着脸色比先时好了不少,是自己注意调养着吧?”

乔初熏也不知该如何接这个话,只讷讷点头勉强遮过去。垂眸的同时瞥见孟夫人高高挺着的肚子,一时捺不住好奇,便轻声问:“差不多该生了吧?”

孟夫人唇角噙笑握了她一只手,搁到自己腹上:“刚跟你说话的时候,就一直在动。好像从在山庄你帮我那次,每次见到你都会动的厉害,看样子我儿子挺喜欢你呐!”

乔初熏也被她这话逗的一乐,手也不敢太施力,只轻轻抚着,一边温声嘱咐孟夫人一些注意事宜。当年她娘就是生她的时候难产过去的,长大之后她每每见到怀着身子的妇人,心里总升起一种难言的情绪。总觉得女人在这时候格外脆弱,需要身边人好生照看。

孟夫人虽然平常看上去挺大大咧咧的,这会儿倒也耐心听着。待乔初熏说完,便握着她的手道:“姑娘你懂得真多,等我儿子出世了,你做他的干娘好不好?我也没个姊妹兄弟,我本人又不识字,你做他的干娘,可以帮我管教他……”

另一边孟庄主也和景逸聊生意经聊的起劲儿,这会儿听到两人说认干娘的事,那孟庄主倒是先不同意了,温声数落自家夫人:“嫣儿你也是糊涂了,人家还是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好给咱们孩子当干娘?要认也得等景公子和姑娘先把喜事办了,你说是吧,景公子?”

乔初熏被这两口子你一言我一眼说的愈加尴尬,景逸倒一直微微笑着,面上一副无可无不可的表情。很快各样饭食都端上来,高翎在一旁招呼着布菜敬酒,这事也就没再提起。

其中有一道烤鹿肉,外皮烤的微焦,内里肉质却嫩的流油滴水,应该烤前用调味汁腌渍过半日,肉块是从内里往外渗着滋味香醇的汁水。鹿肉原本的味道就鲜美,再加上这家饭庄厨子腌肉的调味汁做的地道,烤肉的火候掌握的也好,因此做出的烤鹿肉真叫一绝。

另外几道烤炙食物也做的各有千秋,有的是湿烤,有的则是干烧。比如其中一道干烧鹅脯粒,烤之前未经腌渍,烤的时候也没加任何佐料,只烧好后,沾着调制好的酱料和五香粉两样佐料,一湿一干,一浓醇微甜一干鲜稍辣,又自是另一番风味。

再品一口所谓的胜茶酒,酒液清醇微辣,极解油腻,配着烤肉吃最是适合。半盏酒下去,乔初熏吃的嘴唇红润微肿,脸颊粉嘟嘟的,饭量都比平常大了一半。孟夫人已经好些日子都不敢喝酒,只吃了不少烤肉,又喝了一盏炖乌鸡汤,笑孜孜的跟乔初熏讲着小话儿。

一桌人吃喝的正酣,冷不防孟庄主突然转了话题,有些神秘兮兮的问景逸:“说来公子到此地也半年有余了,可曾听过越州苏家?”

景逸不动声色将乔初熏手边酒盏拿过来,又给她端了汤盅过去,一边应声道:“未曾听过,有什么说道么?”

孟庄主喝的满面红光,连击了两下桌面,有些激动的道:“自是有的!我们初搬来的时候,这苏家在越州当地可是有名望族,那个苏小公子当时不过十四五年纪,长的是粉雕玉琢哪!”

“景公子知道看杀卫玠的典故吧?”孟庄主笑得颇有些深意:“我从前哪,可不大相信世上真有男人长成那样。即便真有长得俊美无涛的,我以为也就是公子这样。可那苏小公子,长的那叫一个……”

孟庄主酒喝的也有点高,琢磨半晌,一拍大腿,来了句:“说白了,就是不像男人!要不是别人告诉,我都当他是个女娃儿看的。”

景逸因为家中双生兄弟的缘故,向来不喜与人谈论自己容貌,因此一听孟庄主这话,以为他要讲的多半是与那貌美少年有关的风流轶事,更添了两分反感。但毕竟是与人相邀出来用便饭,且要表达谢意的,再加上对方说这话也是无心,也便没说什么,只一径沉默饮酒。

那孟庄主接着道:“这苏家的其他人,倒都生的一般。唯独这位苏小公子,再加上此人早慧,七岁能吟诗,十岁写千言,家中对他更是宠的不得了。可到了大前年,大概是刚过了年这会儿吧,这苏家小公子也不知是结识了什么人,悄么声儿带人回到家里,也不介绍给长辈认识,整天闷在自个儿屋里足不出户,听闻府里的下人打从那房门路过,就听见里面总传来古古怪怪的声响,明显不是一个人的。”

“家里的女眷呢,却开始生怪病,最后不到半年的功夫吧,这苏家除了这位苏小公子,竟先后都死绝了!”

景逸几人听到这儿,才是真的吃了一惊。那孟夫人显然也是没听过这段,一边捻着蜜饯果子吃着,一边也是听得极仔细。

乔初熏眨了眨有些朦胧的眼,转脸看了景逸一眼,这故事听着有些渗人哪!景逸一看她那神色,却是好气又好笑,亏这丫头还听得明白别人讲的什么,那什么眼神啊?平常她哪会这样子看他的,都成小醉猫儿了!

一边转着心思,景逸已经从桌底下捉住乔初熏一只手,怕她待会儿酒劲儿再上来些,真闹出什么笑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