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等等。”姚遥忙拉住小丫鬟兰草,转脸对着春枝很严肃认真地说道:“称呼您一声春枝姐姐,您不会见怪吧?春枝姐姐有什么规矩避讳可对小茹直接说,小茹晓得了,便自当小心不去违背。这位兰草妹妹不过就是带小茹去了趟净房,姐姐便这般怪罪,这是犯了哪条规矩?因何犯的?小茹倒不知,这带一个刚从乡下初来咱府上的姐妹去趟净房,便受到这般严重的惩罚。这知道的,说咱府里规矩多,规矩严。不知道的,会不会说咱少爷苛待下人?坏了咱少爷的名声?”

那段夫人俯首看了她片刻,冷笑一声道:“你个小丫头,倒也知我待人宽厚仁和,可你是否晓得?我这里也是最重规矩?主子吩咐,你还敢推三堵四。让你去京里侍候我那侄儿,原是瞧得起你,若非八字相和,怎有你凑过去的机会?你倒还端起了架儿。不过一个买断终生的粗使仆役,我薛府打死了便就打死了。”

☆、第40章

那女子细细地端详了姚遥半晌,轻笑道:“嗯,收的,只是东西要精品,绣工差的便不要拿出来了。”

院里一片嘈嚷,他随车所用东西已大致打包完毕,水墨正盯着装车,段夫人置下的那些节礼和表弟妹送的别礼已装车完毕,正在前头院候着,表少爷在屋内换衣,稍后还要去正厅辞别薛老爷,段夫人并一众表兄妹,此时见山水进来,便挥退了身旁的丫鬟,将山水招至身旁侍候。

小桃撇撇嘴,说道:“如何是不知?只不过,夫人曾见过老爷,心里乐意。便不愿因这等小事给误了,也算是默认了吧。”

其实,姚遥自打来了这里,也不过偶尔早晚瞧见过秀梅,几乎连话都没怎么说过,碰到了,不过是,你想打招呼,人家却一低头,错过去,连个照面都不肯跟你打,如此几回,姚遥便息了跟此人讲话的欲望,谁比谁高一等呐,非得拿热脸贴人冷pi股。好在,这人虽是冷漠,但也事少,从不挑事端,也不寻事端,姚遥在院里曾听隔壁房里骂架,说人,那真是硝烟弥漫,嘴茬尖利,照比这样的同宿舍,姚遥自觉所住的屋内四人均算是良善之辈,虽有各色的,但好在安静,平静,姚遥很知足。

“哦?冬天的鱼还得透气吗?还要吃食儿?谁这般教你的?”那位表少爷嘴角现出嘲讽的弧度,接着问道。

姚遥穿上鞋子,拿起盆,搭着眼皮跟小桃说道:“姐姐,走吧。”自己的眼睛酸涩胀痛,成了什么样子,姚遥自己不用照镜子都晓得,不过,也用不着掩饰什么,但凡一个九岁的孩子离了爹妈被卖了出去,总要哀伤一下自己的身世,不哭才是怪异不不正常咧。

见如此规模,一则可知,盗匪祸乱范围很大,除了城里,几乎附近村落全都遭了灾,二则可看出,方婆子人脉颇广,这么多人,竟都全部发卖了出去。

嘿,就是那么刚刚巧,姚遥的一句“代表月亮消灭你!”语音刚落,恰恰就招来了那么一片乌云飘过来遮住了姚遥要借用的月光,大家抬头看了看天,哄然大笑。姚遥气得跺脚,方辉得意的摇头晃腚,拿着那根红樱长枪虚恍一招,应道:“美女,你就从了我吧,瞧,老天都不帮你,我一帅气威武的大英雄,你跟了我决不会亏本,况且,美女自然得配英雄,是不?你不跟我,又能跟哪个咧……”后头这句,方辉拉着长音拽出一口四川调,边说边装模作样地拿着红樱长枪左右摇摆的向姚遥逼近。

“方可什么?”

“方可,方可从那女子身上借走,借走几年命,命数。”这番话说得山水嗑嗑绊绊,额上甚至沁出汗来。

表少爷听得此话,瞬时静默半晌儿,片刻儿,才冷笑道:“一派胡言,老夫人也便罢了,怎么你们也跟着掺乱插手了?”

“主子,主子……”山水此刻已是哽咽出声,竟语不成句,费了半刻功夫,才道出后半句话来:“主子,那时确,确实凶险……”说罢,又是伏地叩首,“邦邦”一磕了起来。

“行了。你先起吧,这命数由天定,如何能借得?那道人信口胡呲。你们也信得?”说罢,一伸手虚抬了一下山水的右臂,山水忙又磕头道谢起身。立在一旁,低头躬背待命。半句话也不敢辩解。

表少爷独自沉思半晌,又问道:“水墨怎不在府内?”

“回主子,水墨,水墨他……”山水这话答得着实艰难,他了半晌儿才一咬牙,道:“水墨跟着玄真道长去了长平山。”

“哼。”表少爷眯了一下眼,才接道:“你们两个跟在我身边久了,胆子也愈发大了。一个两个都敢独专了,说吧,他是为何非要跟着那道士?”

山水一听此话,便知表少爷又动了气,忙扑嗵一声跪地磕道:“主子,水墨是担心主子,怕玄真道长一去不回,才擅自要跟的。主子……”山水顿了一下,才斗胆续道:“主子昏去后便辗转难过,甚是凶险,待那玄真道长被寻来,便在床上挂了八面青铜八卦镜,主子才逐渐气息平稳,情况好转许多。之后又说了那番话,让奴才们,奴才们不得不信呐。那玄真道长交待在十日内向南去寻四柱全阴女子,自已却要告辞去长平山寻一味药,待主子与女子同待四十九日后,他才回转。水墨怕那玄真道长不能及时赶回,才要跟着同去的。主子,水墨念主心切,一片忠心,并非真心犯错,还望主子轻罚。”

说罢,又是实心叩地半晌儿。

表少爷似是耗神过剧,有些疲累,他微闭双目,半晌儿,才轻叹一口气,道:“我不是万事均已交待妥当了吗?怎么还是生出这般枝节?你们呐,总是放不下。总是不晓得事无强求,听天顺命之理,做这劳人劳已,伤人损已之事,唉……”说罢,又是长叹一声。

续道:“算了,起吧,不过,仅此一回,下不为例,待水墨回来,一起去无极堂领罚吧。”话了,人便靠进床内,挥挥手,示意山水退下。

山水起身一揖至底之后,便要自窗退出,却突听得表少爷轻咳一声,他脚步一顿,听到表少爷轻问:“借命?借几年?”

山水知晓这是问他那玄真道长的话,面上一紧,略一犹疑,才回身恭道:“回主子,那玄真道长言,长,可借八年。”表少爷自等他下句,却是半晌未听山水再讲,便嘴角微一上翘,轻声道:“怎么,不肯说了?短呢?”

“短,短,短只能借三年。”那山水无词可借,只好一咬牙,说了出来。

“怎生还得?”表少爷又续问。

“主子,这命由奴才来还,来世,奴才给她做牛马来偿。”说罢,情绪激动,又是跪地磕头,泣道:“只要,只要主子真能借来命,奴才便生生世世作她牛马,都是,都是甘愿。”

那表少爷片刻无语,静默半晌,才轻道:“命是我借,自由我还,与你何干?何况,这杂毛道士是否胡呲?还待考问,先不必较真了。”说罢,挥挥手,自让山水退下了。

表少爷确实乏了,他闭目养了一会儿神,才有余力倾身去端详皱眉睡得难受的姚遥,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莫名被移了命数却不自知,均是爹娘生养,却是同人不同命。可自己呢?虽命可言贵,可这般活着又有何意?他面上露出一抹惆怅,却只一瞬儿,便隐了去。随后,虚空一指姚遥,轻声自语:“若真的把你的命借了,我便在这世多多补偿你些吧。那来世?谁能料得?那般虚空。况乎,若有来世,我当自主自在些才是。”说罢,又是喟然长叹,出神不语了。

姚遥这觉睡得累,好家伙的,就跟耪了十亩地一般,虽说,姚遥两辈子加一块也没耪过地,但那感觉跟她老奶奶形容的一样,浑身上下真的酸痛异常,头脑发晕,两眼发花,话说,她真的是睡觉了吗?不会是梦游来着吧?

她痛苦的转了转脖子,转眼去瞧了瞧仍在闭目的表少爷,这午睡,他似乎感觉不赖,呼吸平稳,表情安宁,没往常那么难过的样子。她舒了一口气,轻走轻脚起榻,扶着老腰向桌边挪去,倒了杯清水一口喝掉。这才觉得好一点儿。

她去着下巴好好想了想近日,看来只要再这般稳定一个月,她就可能功能身退,好的结果呢,就是弄个偏院,自给自足,自娱自乐,一直到死。不好的结果呢,便是宅斗阴斗,作人棋子,青春年少,被人弄死。

这两个结局,姚遥都不喜欢,可一时又无法可想,这做人小老婆,一没靠山,二没优势。可不就是得这般惨吗?要不,咱也早点要一胎,弄个护身符,姚遥晃晃头,算了,还不如早死早投胎了,搞不好,再弄出一个牺牲品。

胡思乱想一通,倒真让姚遥明白一真理,总之,靠紧表少爷这大树,马屁拍响了,溜须溜对了,好生侍候着,妄图在表少爷有生之年自己也能过得好点,真哪天,他咯屁了,做为曾被冲喜的茹太太来说,除了跟着一堆埋坑里,怕也没啥结果。

如此一想,姚遥心情虽沉重,但有明确目标,人生也不惶惶了。要不然,真的无所释从,日子艰难。

姚遥自那日打好了主意,便越发尽心了,把个表少爷侍候的身子骨愈发强健,肤色也见好,那程老夫人来了几次,见了也是心喜愉快,赞赏有加,瞧着姚遥的眼神都不那么挑剔,不满了。而且,前后还赏了足十两银子给她,一时让她更是美得冒泡,生活更不觉甚苦了。虽然仍就泡那药澡,虽然仍就跟着表少爷吃那些有着怪怪药味的清淡饭菜……

日子过得极快,姚遥把表少爷从半个陌生人培养成半个熟人之后,那传说中的玄真道长便赶回了程府。后头居然跟着的是毒舌男,水墨。这着实让姚遥惊叹不已,以为这水墨是跟着去做了道人。过后才晓得,不过是去帮点小忙。

这玄真道长真是彻底颠覆了姚遥对于得道之人的理解,本以为,弄出这般玄妙东东的高人应是张三丰那般飘逸洒脱仙人般的模样,哪曾料道,居然是如此高帅酷的小哥,一时让姚遥偷偷星星眼了几次,话说,前辈子,她就比较喜欢吴彦祖那类型男。但一直限于两人屏幕内外,未能有幸得见真人,如今,瞧见个着青衫道服的小吴真人,那自当好好地,细细地,偷偷地多多端详几番才好。

那玄真道长先是细细相了姚遥好一晌儿面,才道:“你们倒是运气,寻的这个真是再好不过。”说罢,又掐了一会儿指,问向姚遥:“曾受过大伤?险些丧了命?”

姚遥一时无法接受帅哥脸的小吴说出这般玄妙的话,愣了一晌儿,才后觉般点了点头。那道人轻笑,又道:“这世命运多舛,多有困厄,但劫数一过,倒也平安喜乐富贵半生。”说罢,又探入怀中取出一金色符箓,轻道:“此次因贫道与程公子有些渊源,故才施法夺了你的命数,虽是顺天,但也是有愧于你,此乃贫道集数十年功力所书的保命安身符箓,可助你安稳度过劫厄,此符不忌水火,只需贴身配戴。”说罢,伸手递与姚遥。

姚遥自莫名穿越之后,便对神鬼之道深信不疑,见这玄真道长如是说,两眼便立时放出贪光来,很是心馋,可又不好当着上级领导直接伸手接过,便只好屈膝回礼看向表少爷,少爷面上有笑,点头微应。她才心喜万分地接到手里,又是施礼,又是道谢。更打算日后绣个锦囊挂在脖子天天带着。保命呐,更不怕日后再莫名其妙地被规则性穿越了。

☆、第51章

那玄真道长见姚遥接了符箓,便面上略有舒缓,似是放下心内一事。

随后,他回身去寻山水,自山水肩头褡裢处取出一足有三十公分见方的大号青铜八卦镜,嘱咐山水挂至门外正中,又交待他四处去看之前挂于床架之上的那八个青铜八卦镜位置放得是否安好,随后又吩咐了一些琐碎零散之事。

水墨一至屋内便跪拜过表少爷,虽当着那道人,表少爷并未多说什么,只神情冷淡的很,但姚遥能明显觉出山水紧张的很,心内也定是忐忑不安,他一直侍立一旁,细察表少爷举动。此时听得玄真道人吩咐,便下意识看向表少爷,等待其示下,方敢动身。

那表少爷见他表情,也不便为难,便轻点了下头,允了他照玄真道长的吩咐行事。他便面上一喜,作揖领命退了出去。

那道人目送山水出门,便转身轻叹,瞧了一眼姚遥,才低声道:“少潜,五年前,贫道便将原委说与你知,并一再嘱托,不可太耗心神,谋划过甚,你却只是不信。”说罢,又是长叹一声,方道:“若那时,你能舍了这负累,也不至入得这步。”

表少爷面上淡淡,挑眉看了他一眼,冷道:“你是化外之人,我乃尘世俗人,悟不得你的道,也舍不得我的途。尽人事,听天命。顺天而已,便这次,也是你多余了。”

姚遥听得此话,真是诧舌不已,这表少爷也实在是傲到天上去了,人家费了那般大的力气才施了法术移了别人的(其实就是自己的)命给了你,不念着人家谢着人家也便罢了,居然还说这等风凉话,实在是欠抽的很。

话说,那位小吴道长,这表少爷这般不要脸,那咱也就别帮了,咱把那命再移还回来。然后让他趁早,早死早了,早死早投胎。然后,我跟你走,化了我去,瞧你那一副少年帅哥的模样,却是一派老朽之言,定是驻颜有术的得道高人,正好,我跟着去好好学学。这家伙,比啥不重要哇。姚遥觉得此法甚好,就是不晓得这男道人收不收女道士。姚遥如此胡乱yy着,也只是在心内想想,实际上,她一直恭顺谨慎的立在墙边做一高颈花瓶,安静,隐身,藏匿声息,默念咒语,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那道人听得此番话,倒也不生气,只是细看了表少爷一晌儿,才道:“你也莫激贫道,此次移命,虽说这人找的最适当不过,但成功几分却也要看机缘,命数。这之后,多则八年,少则三年,你,也好自为之吧。”说罢,闭目思量一晌儿,低声道:“贫道再嘱你一次,你心血不旺,耗尽便无法可想,若想平安度日,还需少费心思。”说罢,又是一顿,叹道:“你我缘数已尽,自此,便两两相忘,永无再见之缘了。”

表少爷听了此话,也是沉默良久,半晌,才接道:“你既是说,永无再见之机。那我便要问问你,你出现得突然,又要这般突然消失,到底因何?我之前查你许久,也未知你是哪方人马,现在可否告知,你是何方之人?”

那玄真道长本是一脸怅惘、沉重。听得表少爷此番问话,那面上表情却是一变,刹时竟是轻松了许多,他轻轻摇摇头,自语道:“原是吾执迷了,以为本是一人,实则早已不同。”说罢,也不回那表少爷问话,起身之后,单手立于胸前,念了一句:“无量天尊,贫道告辞。”之后,便转身洒脱而去了。

表少爷盯着那道人背影,眼角一眯,姚遥便见屋梁之上突地蹿出一黑衣人,纵跳几步,便追了上去。

姚遥吓得抚心一跳,远远看去,也不见那道人速度如何之快,那随后跟去的屋梁上的黑衣人却始终差那一步之遥。水墨本在屋后察看,似觉出有异,也几步冲到屋前,一见那道人离去,也发力纵跳追了过去。姚遥更是感叹,赶情这毒舌小子也是有功夫傍身呐。水墨功力明显不如那梁上之人,几步便落在后头,眼见着玄真道人要失了踪迹,他瞬时一急,憋气喊道:“道长,留步。”

那玄真道长听得水墨之话,确实脚步一顿,那身后的黑衣人便追至跟前,伸手一翻似是使了一个什么招数欲擒那玄真道长,却见玄真道长袍袖一挥,道了句:“善哉,善哉。”那黑衣人便立于原地,不能动了。

我地那个天天爷呀,姚遥讶得嘴都合不拢了,这玄真道人真的是个仙人呐,大家想想,一个有着小吴帅哥脸的青年,却一举手一投足,诡异的现出八十高龄作派,言谈。且在此时,竟在一挥手之间,便定住一明显功夫很高的家伙,这,这如何让姚遥用言词形容得出她那小心肝内的大惊憾?

那道士立在当地待水墨追至身前,水墨倒是真心尊崇这道长,他一至跟前,便翻身跪拜,磕头求道:“求道长,除了主子的病根,水墨愿世世做牛做马来偿道长之恩。”

“呵呵。”那玄真道长轻笑,问道:“要偿,也是今世,怎么,舍得下你主子,跟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