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站起身,满是欢喜地就唤道:“琦儿。”

老夫人着了件茶褐寿字纹的褙子,头戴深紫色抹额,梳着简单的发髻,鬓角处银丝外露,正笑盈盈地坐在摆了梅花式填漆小几的炕上。大夫人同二夫人围在她周边,不远处站着的二姑娘与三姑娘亦有说有笑,着了桃粉色褙子的婢女在旁续茶,屋内气氛热闹喜庆。

老夫人给的账簿皆是有关金钗玉环等账目,数额颇大,起伏亦不小。因为初次上手,临走前景晨还讨要了前几个月的账簿,这样对比助于学习。她无师自通的能力向来极强,虽说后面的复杂看不通彻,但基本的交易银钱往来并不费力。

她俩本是老夫人跟前的红人,府里谁见着都气几分,原被拨来伺候大,想着在未来主母身旁当差,前程自也极好。然不防,才过数日,便被降了等级成为二等侍婢,这在整个君府里可不稀罕,心头难免委屈。

她只是不惯在人前无措迷茫地张罗,尤其是这种场合,故而在心中对照比较了番。景晨心思聪颖,细腻过人,这种事便同从前代掌后众事,各府各所将开销配支交来由她过目,不过是大同小异。

若非是当真不明个中利害,便有恃宠而骄的嫌疑。

大爷进屋,见到的便是伫立在烛旁呆滞的妻子,明媚旖旎的烛火映在她容颜上,添了几分梦幻与飘渺,却失了往日的机灵与敏感,未有立即转身迎上前。待他步子过去,伊人才垂首,搁下手中银簪,持浅笑低语:“爷回来了?”

在景晨的记忆里,亲情本就模糊。许是习惯了用利益的目光看待周边的人和事,她总觉得楚家母女的相处并无多少真情。人心复杂,谁都存着私心,会不为自己谋划?骨尚且相残,何况汪氏对楚景涟本就只是利用?

方老垂首沉默。

紫萍紫芝隐隐地知晓些什么,目光在二人间打转,五爷目光如贼,自家垂首疏远。微侧相视,紫萍提了胆子提醒,“?”

景晨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困倦转而复抬头问道:可知晓三姨娘现在如何了

被迫对视的景晨察觉他深邃如墨的眼中含着柔情、夹着信任隐隐地还带着满意如此专注且有神令她心跳徒快她该庆幸的庆幸大爷不是暴躁的脾庆幸他明辨是非更庆幸自己没有料错

入夜微凉镰月如钩烛火华光交融下院中花叶摇摆如梦如幻东西边通往各处厢房的拱门尚未落锁目光落在对面灯火通明的小房处橘色灯火微晃人影绰绰站在廊下隔着窗户侧首仍能听到身后屋内二婢的低语声:

“反正我娘说了,不能白拿别人的好处。”微稚的声音中透着倔强。

竹云听闻,表面微释,恢复成毕恭毕敬,却忍不住担忧,“那姑爷没发现?”

不得不说,景晨心惊胆战,手心里都起了虚汗。楚家之所以要设计代嫁,还不是因为楚景涟婚前失贞?若自己所料便是事实,那对于背叛不洁的女人,怕是没一个男人能够容忍。且不说原仲轩会整出什么事来,若是让君府的人察觉到丝毫,自己便是万劫不复。

“,老夫人传膳了。”

紫芝捧了洁净的衣裳进屋,注意到榻前情景,眼中闪过惊讶。只是还不待她行礼问候,便见大爷伸手制止,知晓是担心吵醒大,忙点头应下。轻手轻脚地移至立柜前,方搁下手中之物,便察觉大爷走到了自己身后。

大爷静静地望着妻子,目露欣赏。如此聪慧,会猜不出自己让她去广源堂的目的?她是聪明的事不沾身,许是也料到自己不愿妇人手太多,故而只当不知吧?

五爷喘息正,听得平华通传,将怀中人推开,起身理了理衣裳淡淡道:“你先下去。”

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严重。

舌尖轻挑,撬开她的贝齿溜进,轻而易举就占领了她的檀口。大爷呼吸渐,慢慢压实了她,隔着衣衫抚起她的腰肢曲线。

“孩儿不敢。”

五爷极为耐心地在厅堂等候,捧着茶盏目光期待地望着门口,待见着身姿玲珑的走来的佳影,忙起身迎上前,语气讨好:“嫂嫂,方才是小弟无礼,不知您在就寝,冲撞了您,还请不要见怪才是。”似有似无的香气萦绕在身旁,他只觉得神清气爽,越发贪心地吸气吐纳。

景晨自然点头,虽说心中疑云仍在,但她只要做好大爷所交代的便已足够。至于大爷本是对账查铺子,为何会突然关心起这内宅物事,便不是她能深想的了。毕竟他若是想明言,就不会如此含蓄,既是不欲她知,多问也是无益。

向来霸道仗势的三夫人,连老夫人都头疼不已的三夫人,然认可了大少安排,允许失贞的柳玉去伺候五爷?这、这还是那个高傲负气的三夫人吗?

备受屈辱的大爷遣退了屋里的所有人,望着娇弱欲颤的妻子不怒反笑,“元帕的事,你倒是给个解释!”原是都做好了大发雷霆的准备,熟知站着的小人抬起那双如蒙云雾的美眸,迷茫地冲他反问:“元帕?”

他还未就寝,她如何敢独自上床?

二姨娘冷笑,“府里婢子寻死觅活的事还少过?这次可真是闹大发了,然去动二爷屋里的人。想来便是二爷肯息事宁人,大夫人也不会袖手旁观。”她叹着又嗤笑一声,语调复杂道:“大这才过门,就遇着这种晦事。”

他的关怀纯粹而简单,轻而易举就掀起她内心的涟漪。

如此,大爷心生愧疚,望着她更添怜惜。

楚景涟面色更讪,咕哝道:“母亲,女儿知错了。”满面心虚,透着分异常。

景晨冲他欠身,“妾身不委屈。”

朱氏同宋氏早已归位,徒留余氏还目光紧紧地盯着景晨。虽说并不稀罕她给的赏赐,但敬茶不得主母见面礼和训话,如同没被认可,可是丢脸的大事。

紫萍诧然,就这么放过自己了?主子问话,她做奴婢的没有回答,难道不该惩处吗?可眼前少只将视线留在昏迷的大爷身上,她自不会发问,立马应声送上干净的水。

旁边有人捅了捅景晨的胳膊,她斜眸不悦地望过去,后者低声提醒道:“定是老夫人和各位夫人姑娘来了,快起身相迎。您刚刚被吓晕过去的事,已经有人禀报了老夫人,此次再不能出错。”

然自己怎可能那般草率?

楚太太知晓自己来得及时,那种事并不光彩,她即便真有胆量告知丈夫,也不会挑在人前。毕竟楚家家事,旁人是没有资格手的,再且当着君老夫人说出这事,岂非公开她是个代婚新娘?

拂开的她手,汪氏上前给老夫人请安,嬉笑着脸就说道:“给亲家老夫人请安了,不请自来,还请您见谅。”语气格外的自来熟。

“亲家太太说得哪里话,咱们儿女亲家,往来莫不是还要那些虚礼不成?”老夫人淡淡浅笑着,询问她身子如何等等。

堂内气氛轻快。

亲家初次登门,老夫人请人往白府传了话,将原备的晚宴用来招呼楚家夫妇。须臾大爷进来,楚老爷又是番亲近,满口“贤婿”的套近乎,丝毫没有在意外界传闻中他所谓的身染重病。

趁人不备,景晨招手唤安浓近身,吩咐道:“交代下去,谁都不准将我的事透露给外人知晓,你知晓该如何做的。”

安浓自然点头。这几日吩咐自己,皆不再说明细处,须得她推敲。譬如这话,便是要不动声色地将主子所有瞒住楚家仆妇,且不能令人察觉出是她的意思。

在荣安用了晚膳,景晨陪着楚太太在隔壁次间说话,对方言辞郑重威逼,景晨乖顺应好。楚老爷与女婿相谈,时不时问及三老爷,格外热情的模样,大爷只好答“三叔未曾回府,待改日引见”。

楚老爷便似有些失落。

待至戌时,楚家夫妇才起身告辞,老夫人送至院门口,称改日让他们夫妇再登门请安。楚老爷自是笑呵呵地应了,等出府,身边没了君家的人,楚老爷才笑着拉过妻子的手,微带酒意地拍着她的掌心道:“这门亲,结得好、结得妙啊!”说着大笑着上了马车离去。

荣安的内室里,老夫人同样和大爷谈论起他这外家,意料之中般的咧嘴笑道:“浠儿,祖母说的没错,这亲事楚家并无不愿,没有委屈强逼了他们吧?”

方才和楚老爷的谈话,大爷如何瞧不出那位岳父对生意的热衷胜过妻子?

“祖母所言极是。”

见他不再究于此上,老夫人改了语气正色道:“浠儿,听说你昨夜歇在了房,这是何故?”见对方避开视线,重声追问:“可是因宋氏有孕的事,楚氏心生埋怨了?”

大爷摇头,为妻子辩解道:“涟儿她不是那般表里不一之人。祖母,您勿担心,是孙儿处事晚了便没有回房,同她无关。”心底却生出尴尬,不知为何,反起了牵挂。

听说她夜半梦魇,方才的气色也不见好,几次瞧她都是忧心重重,触及自己目光复又恢复静雅端庄。年纪轻轻,怎能如此内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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