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熟悉之人,怎可能有如此目光?转念,又否了这念头,楚景晨同金氏一直被楚太太关在庄子里,怕是连楚老爷都不知晓还有这个女儿的存在,外人又怎可能同“自己”相识?

回门的际遇,景晨不傻,自是看得出其中端倪。若金氏当年真的不守妇道,楚太太又怎可能将楚景涟抱回楚家,还养在膝下这么多年?按理说,下堂妻所产的“孽种”,别说楚老太爷不会放过,便是身为新任主母的汪氏,也断不可能留下。

只是,这些想法,他不敢和老夫人说。身为长孙,他明白肩上的责任有多重,重到他临危之际都不敢喘息、不敢松手。

景晨眉毛微跳,肃然问道:“你跟大爷说了什么没?”

胭脂身子轻颤,目光小心地觑了眼主子,咬着双唇却不敢呼痛。方才五爷那般暴,毫无往日温柔,分明是心有怨愤在寻求发泄。可怜她全身酸楚,还得强打着神服侍。

她笑着道好。

她不过是想让大爷松开些,熟知竟被他察觉,只好睁开迷离的双眸,缓缓侧过身,视线朦胧般地迎上眼前那双含笑的深眸。似乎才意识到彼此亲密,脸颊微红的景晨抿了抿唇,若羞涩般想移开他搁在自己腰上的大手。

“你就是心肠太软,当年那个……”大夫人话说一半,敛色咋舌道:“是为娘的不慎,否则也不会害得你受这么多年的苦。”

这话虽轻,却带着浓浓的教训意味。

三夫人,怕就是头一个不满之人。

景晨盈盈而立,面无波澜,似乎本没有意识到她随口的一句问话有何严重。屋内寂静安谧,她视线落在几步外的三夫人身上,半福了身才笑着开口:“三婶,侄媳昨儿见过那位柳姨娘,水灵清秀。五弟真是好福气,想来您也会喜欢的。”

“大爷莫要太辛苦了。”宋妈妈满目担忧,转首望了眼屋子,似有责怪地同他低声道:“爷,大是主母,不是后院的姨娘,您怎能如此对她?”

景晨倏然站起,目存疑惑地睨着他,并不言语。

再者,大连番举动,早已让她由衷钦佩。不管是发自肺腑,还是真如外人所传的以退为进,表面能做到这个份上,便有主母的风度同谋略。

余光里尽是她周身的红色,那髻边摇曳的银丝流苏吸引着他的视线,总是时不时地随之移动。出院子,上了四人小轿,二人独处,他周身的气息传入她的鼻尖,没有想象中的苦涩药味,反倒是一阵清爽的茶香味。

“爷?”

她的暗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那个封后前的夜晚,只因欢喜和释然而略微放松小酌的她,就那般莫名其妙地“病逝”了。

余氏的目光紧锁在红木长匣上,心生闷气。

“请话,早膳是布在堂里还是屋里?”

侯府里的十五年生涯,闱中的三年,哪一回不是生死存亡,哪一次的变故又有过先兆?她合上双眸,不顾旁边二人因内室女子叫声而颤抖双腿的悉索声。

察觉主子神色不明,竹云试探地开口:“?”

景晨淡淡地瞟她一眼,不容置喙地说道:“此事我另有打算。”

此刻,眼眶抹得甚红诉苦结束的竹雨出声了,“,您为何要将我们交出去?”

“这是母亲的意思,毕竟不是在楚家,我得立个公正。且她都已经处置过你们,顺势送去学个规矩,咱们也好了解楚家。对了,身上的伤好些了没?”

“您送的药真好,已经不怎么疼了。”竹云抢先答话,眼神示意竹雨走到外面看看,复上前小心翼翼道:“奴婢听说,原少爷来了,准备怎么办?”

景晨垂首,状似为难,似悔似恼地感慨:“原来他真的是知州老爷的兄弟,唉,若不是这亲事太过急,我就能跟他去京都了。”

“可不是,主子您是要做状元夫人的,哪能在这儿误了年华。”

对方说辞、语气、思想都同过去无异,竹云忠诚地说道:“您当初和原少爷在月老庙前相遇,他对您萌生爱意,更承诺了必定娶您。他既为京都贵少,您倒不如随了他去,也好过跟着姑爷过日子。主子您是不知晓,新婚夜姑爷发病,那赤红的双眼可怕极了。”

这婢子看着聪明,是个会察颜观色的,她的意思八成就是楚景涟的意思。听她提起往事,景晨表面露出似回忆,后仰了身子闭眼,沉声道:“竹云,说下去。”

后者没有多想,因存了私心,想自家主子做官少,故说了很多楚景涟与原仲轩的过去,似乎就想唆使主子离开。

景晨听着这些,心里微转,片刻就有了计划。

“前几日为了讨好大夫人,我将陪嫁庄子的地契送到了她的手上。上回姑爷的娘宋妈妈同我说,我的陪嫁都在东边的库房里,等会你去寻她,然后说我要添在屋里。”

见主子神色凝重,竹云难免郑重了些,“是想做什么?”

景晨目露贪婪,“庄子是死物,银钱珠宝才是能够带走的。”

“,您决定要离开君家了?”竹云目露晶亮,这才是她服侍的主子嘛。

景晨莞尔,意味深长地笑了,前侧了身就吩咐道:“你寻个机会出府,替我将金银换成银票。”思及曾经的所闻,说是君府的生意遍布全城、涉及各行各业,复又提醒道:“仔细些,别当到自家的银庄上了。”

竹云却是机灵,满是笑意地应了,“奴婢省得,城南那边有家宝鉴银庄,是窦家的当铺,奴婢去那里。”

“嗯,切忌别让人盯了梢。”

景晨昂头,这二婢虽不能长留身旁,却也是可以用用的。竹云竹雨那份想自己和原仲轩离开的思想,能成为她最有利的行事遮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