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替我捋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凝视着我,极其温柔地说:“玉儿,不要说了,我懂得你的意思。”

李妍轻叹一声,“我虽然很希望你能和我一样,但这些事情强求不了。只要你不反对我所做的一切,我就很开心。大掌柜,最近生意如何?”

“……公输般创云梯欲助楚攻宋,奈何遇墨翟。般与墨论计:般用云梯攻,墨火箭烧云梯;般用撞车撞城门,墨滚木擂石砸撞车;般用地道,墨烟熏……般九计俱用完,城仍安然,般心不服,欲杀墨,墨笑云‘有徒三百在宋,各学一计守城。’楚王服,乃弃。

十二岁的我,在一天一地的雪中,跑了整整一天,最后力尽跌进雪中,漫天雪花飞飞扬扬地落在我的脸上,我的身上,我大睁双眼看着天空,一动不动,没有力气,也不愿再动,雪花渐渐覆盖我的全身,我觉得一切都很好,我马上就可以再没有痛苦,就这样吧!让一切都完结在这片干净的白色中,没有一丝血腥的气味。

李延年温和地看着我,静静等我说话。我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在席面上划着圆圈:“宫里的人可好应对?”

李妍向屋内行来,霍去病定定看着她,一声不吭,我瞟了他一眼道:“要不要寻块帕子给你擦一下口水?”他眼光未动,依旧盯着李妍,嘴角却带起一丝坏笑,“还撑得住,不劳费心。”

窗户忽地打开,他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我的手还在半空中伸着,离他的脸很近很近,近得我似乎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但终是没有碰到。

李妍道:“我们?”

(一)

爷爷一面将烤好的馒头递给我,一面低笑着说:“狗娃子的便宜那有那么容易占的,那壶酒里是掺了水的。”

紫衣汉子伸手欲扶坐在马车内的少年下车,少年淡然一笑,温和地推开他的手,自己双手撑着缓缓从马车上一点点移下。我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老天总会嫉妒人世间的完美吗?

一个人躺在沙漠中,我盯着他的眼睛,他也盯着我。有蜥蜴从他脸上爬过,他一动不动,我好奇地用爪子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他依旧没有动,但微不可见地扯了下嘴角,好象在笑。

李妍刚欲求情,刘彻却摇头大笑起来,对着公主道:“阿姊还记得我年少时的荒唐事情吗?”公主笑道:“哪个人年少时没做过一两件荒唐事,没争风斗气过?看着他们我倒象又回到未出阁的日子。”

刘彻笑从霍去病脸上看到我和李敢脸上,“都起来。李敢,你衣冠不整就先退下吧!”李敢磕了个头,起身时顺手把地上的袖片捡起,匆匆转身离去。

平阳公主笑对刘彻说:“皇上太偏帮去病了,这么快就把李敢轰走,让我们少了很多乐子。”刘彻笑看着神色冷然的霍去病,“不赶李敢走,还等着他们待会打起来?到时候罚也不是,不罚也不是,朕这个皇上颜面何存?”平阳公主笑着点头:“倒是,去病的脾气做得出来。”

一场可能化作大祸的风波总算化解,我有些累,想要告退,却没合适的借口,低头蔫蔫地坐在下首。李妍神情也有些萎靡,刘彻看到李妍神色,着实担心,忙吩咐人去传太医,带着李妍先行回宫,我们这才能各自散去。

霍去病人走在我身侧,却一句话不和我说。我心里想着和李妍的一番谈话,有些说不清楚的悒郁烦恼,也是木着一张脸。

两人出了上林苑,我向他默默行了一礼就要离开,他压着怒气说:“我送你回去。”我摇了下头,“不用了,我现在不回去,我还要去趟别的地方。”

“上来!”霍去病跳上马车,盯着我蹦了两个字。神色冷然,绝不允许我反驳。我无奈地笑了笑,跳上马车,“你可别朝我发火,我要去李将军府。”

他瞪了会我,吩咐车夫去李将军府。我看着他,将心比心,胸中酸涩,柔声解释道:“我和李敢可不熟,自从上次你带我去羽林军营时第一次见他,今日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霍去病脸色稍缓,语气却依旧是冷的,“第二次见面就如此?”我道:“事出有因,李敢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小瓜子,眼神不好时,找都不容易找到。”

霍去病嘴角微露了一丝笑意,“我于你而言呢?”我犹豫了下,嘻笑着说,“你象个大倭瓜,可满意?”他却没有笑,紧接着问了句,“那孟九呢?”我脸上笑容有些僵,扭转了头,挑起帘子,看向窗外,刻意忽略脑后的两道灼烫视线。

到李将军府时,我还想着如何能让李敢肯见我,霍去病已经大摇大摆地走进将军府,守门人显然早已习惯,只赶着给霍去病行礼。

我快走了几步追上他,“是我要去见李敢,你怎么也跟来?”霍去病道:“现在好象是你跟着我,而非我跟着你。如果你不想跟着我,我们就各走各的,你可以去门口请奴仆为你通传。”

我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静静跟在他身后。霍去病问了一个奴仆,回说李敢正在武场练箭。他对李将军府倒是熟悉,也不要人带路,七拐八绕地走了会,已经到了武场。

李敢一身紧身短打,正在场子中射箭,每一箭都力道惊人,直透箭靶,我小声嘀咕了句“好箭术,箭无虚发,不亏是飞将军家的子弟”。李敢看到我,瞳孔一缩,把手中的箭骤然对准了我。

那一瞬间我知道李敢不是在吓唬我,他脸色森冷,眼中的恨意真实无比,他确有杀我之心。我身子僵硬,一动不敢动,一句话也不敢说,唯恐一个不慎激怒了他,那只箭就向我飞来,而天下闻名的飞将军家的箭术,我躲开的机会很少。霍去病一个箭步,闪身挡在我前面,姿态冷淡,和李敢静静地对峙着。

李敢手抖了下,猛然把弓扭向箭靶,“嗖”的一声,那只箭已正中红心,整根箭都穿透而过,箭靶上只剩一个白羽在轻颤。

我一直憋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呼了出来,身子发软。我的地位身份卑贱,对这些显贵子弟而言就如蝼蚁,捏死我都不用多想。我一直用智计周旋,可忘了我的生命只需一根箭就可以轻易结束,所谓的智计在他们面前能管什么用?

今日幸亏霍去病跟了来,否则,否则……刚才在生死瞬间,我没有怕,反倒现在才开始后怕。李妍究竟有没有预料到李敢的反应?她这是给我的一个警告吗?或者她压根就是想我死?世上还有什么比死人更能严守秘密?……

越想心越惊,霍去病转身扶我,我第一次主动地握住他的手。我的手仍在哆嗦,他双手紧紧握着我的手。因常年骑马练武,他的手掌茧结密布,摸着有粗糙的励感,充满令人心安的力量,我的心慢慢安定下来,手不再哆嗦。

他看我恢复如常,摇头笑起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来找李三?”我想笑却笑不出来,声音涩涩地说,“为什么不敢?不过……不过要你陪着来。”

李敢走到我们身侧,若无其事地对霍去病做了一揖,“刚才多有冒犯,不过你好端端地突然走到我箭前,把我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霍去病冷冷地说:“三哥,我们在羽林营中一起跌爬滚打,我很小时,李大哥还曾指点过我箭术,我们的交情一直不错,我不想以后因为误会反目,所以今日我郑重地告诉你一声,以后你若敢再这么对她,我的箭术可不比你差。”

我惊诧地看向霍去病,心中滋味难辨,他竟然这样毫不避忌地护着我。李敢也是一惊,继而却似明白了几分,很是震惊纳闷地看了我一眼,苦笑着摇摇头,“今日情绪有些失控,以后不会如此了,我想金姑娘能体谅我。”

我扯了扯嘴角,我能体谅?下次我架把匕首到你脖子上,看你能不能体谅?嘴里却只能淡淡道:“我来是为了说几句话。”霍去病现在倒很是大方,一言不发地走到远处。

我看着李敢问:“李夫人是从我园子中出去的,我所做的也都是为了护着她,我想这一点,经过今天的事情,你应该相信我。我知道你喜欢她,可她知道你的心思吗?”

李敢沉默了好一会,摇摇头,“她不知道,她已经是娘娘,我在她眼中和其他臣子没什么区别,我也不想让她知道,我的这些心思不过就是自己的一点念想而已。”

果然如我所想,李妍是装得自己一无所知,把一切都推给了我。我一边想着,一边说:“我向你保证,一定不会告诉李夫人。”李敢冷“哼”一声,“你当年就把一些本该告诉她的事情隐瞒了下来,我对你这方面的品德绝对相信。明明是我先于皇上遇见的她,却被你弄得晚了一步,晚一步就是一生的错过,你可明白?”他的语气悲凉中又带着了怨愤。

我不敢接他的话茬,“我既然已经瞒过了你,那你后来是如何知道李夫人就是那个你要找的女子?”

李敢眼中又是痛苦,又是喜悦,“有一次进宫时,我恰好撞见她用一条类似的帕子,颜色虽不同,可那个状似藤蔓的‘李’字却是一摸一样。我当时如雷轰5200

叫,我“啊”的一声,扭头看向小风,“要死了,我长着耳朵呢!”

“那九爷问你话,你干吗不回答?”小风振振有辞。

我心中有鬼,再不敢和小风斗嘴,不好意思地看向九爷,“刚才没有听到,你问我什么?”

九爷好笑地问:“想什么呢?我问你和天照他们什么时候那么要好了?你一个人说话,三个人帮腔,似乎我不随你来园子逛一趟就要犯了众怒。”

“谁知道他们三个干吗要帮我?也许落个人情,等着将来讹诈我。”

说着话,已经到了我住的院子,我回头看向石风,石风朝我做个鬼脸,对九爷说:“九爷,以前到玉姐姐这里都没有仔细逛过,今日我想去别的地方逛一圈,看看这长安城中贵得离谱的歌舞坊究竟什么样子。”

九爷笑说:“你去吧!”石风朝我比了个钱的手势后,跑着离去。

一院花香,刚推开门,九爷已低问了句,“你种了金银花?”我朝他紧张地一笑,没有回答。

一架枝繁叶茂花盛的鸳鸯藤。夏日阳光下,灿如金,白如银,绿如玉,微光流动,互为映衬,美得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