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曾经差点杀了他而后悔,还是诸如这些天来将自己毫无保留全部地交给他而后悔?

寝房一隅,窗户敞开,阵阵凉风倚墙而栽的幽兰已结成果穗,白色殷实,馨香满室。唛鎷灞癹晓

鱼鳞在阳光下夺目生辉,这连接着她身子的尾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只是一个劲地甩动,企图冲破这一汪幽泉。

市井坊间的流言四起,各种猜测的版本都有,甚至于连左相想要纳妾但其夫人不准,两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最终导致悲剧的结论,也在猜测的前十大理由中占据了第三的位置。

不由自主地,一下跳到了他的后背,感受着那份男子的阳刚之气,倾凌一滞。

对于他的嚼舌,安历景充耳不闻,步子往右一拐,却有意与他避开了距离。

三更完毕。

倾凌没有动,只是冷冷地望向他。

颠颠地跑到安历景和芝汀面前,试探着道:“那本郡主就不客气地为左相验妻了?”

“这是本殿从那滩血水中提炼出来的眼。这只属于李莫停的眼睛,相信足以让它将经历过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呈现在本殿面前了。”

封廷渊,为什么?

“她是我夫人,哪儿来的小姐?”

“皇上面前,还请安公子对自己的话负责。小的什么事都没做,小的问心无愧,没有证据的污蔑,小的坚决不会屈服恶势力。”

以前倾鼎天用来威胁她的筹码没了,现在的她,根本就不用再顾及谁。

脑子里,有什么翻江倒海般袭来,刺疼着她的每一根神经。最终,堪堪握紧了袖内的手,指甲扣入掌心:“这身衣物……”

那一刻,当看到三生石上的那几行血字,他竟有些庆幸,当初的自己隐瞒了她自己的真实身份。

“不过就是一滴眼泪都这样吝啬!三殿下,别再跟这个女人废话了!让她吃点皮肉苦,就不怕她不落泪!”

只是,还没来得及欣赏那幅使她如醉销魂的画面,一道银光闪过,那匹动不安似要发情的公马便蓦地被一道华芒劈中,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居然就这样翘挺着马身子,仰着一个马脖子,逐渐冷却下了温度。

与此同时,破空声音蓦地响起,玉骨扇直接便打向正要看好戏的芝汀,带着嗜血的残佞,仿佛不将她斩杀,便誓不罢休。

安历景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神器与芝汀对打,将倾凌的身子一把揽入自己怀中。那雪白晶莹的身子,将他的双目刺红,那眼底的恨意,更是要将芝汀碎尸万段。

玉骨扇感受到他眼底的恨意,对芝汀步步紧逼,周围,到处都是神兵利器挥打产生的光华。

“凌儿……”将倾凌褪下的衣物为她快速裹上,就那般紧紧地搂着她单薄的身子,安历景心头有千言万语,却无力诉说。只觉得自己骨子里的血都在蹭蹭蹭燃烧,似要将整个天地都焚烧殆尽,才能让那颗差点失去跳动的心不那么狂乱不安。

“芝汀,你好大的胆子!”双目染上血红,安历景指骨狠捏。这个女人,竟然敢使出这样的招数,他不敢想象若他再晚来半刻会发生什么,但他只要单单见到倾凌一丝不挂地暴露在空气中,更甚至仅仅只是那匹公马眼中毫不掩饰的欲望,都让他有毁天灭地的冲动。

“这一次,即使是伏微上神亲自出面,本殿也决计不会饶你!”手中幻化一道银色的烈焰,愤然之气凝结,安历景俊颜冷凝,犀利异常。

疲惫地应付着玉骨扇每一下都要致命的冲击,芝汀已渐渐不敌,却还是抽空望向安历景,这个让她爱了几千年的男子,如今在他的眼中,满满的都是对她的恨意。

不过,都无所谓了,她得不到的,她自然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三殿下,不……应该尊称一声神君了……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即使狼狈应付着攻击,美艳的面容上却依旧有着完全的自信,“倾凌,杀了他!杀了你身旁的这个男人!”

听着芝汀的话,安历景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刚刚急急赶来却被眼前的场面震惊,只顾着驱使玉骨扇收拾芝汀,只顾着想要安慰倾凌千言万语却无从诉说,竟然忽略了,今日的一切为何会发生。

倾凌怎会一丝不挂而随意裸露,她怎会还真的差点与那匹公马亲密接触?

怀里的倾凌听到芝汀的命令,木讷般一味服从,鲛人之力呈现,她直接便袭向安历景,眼底没有丝毫波澜,纯粹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工具罢了。

安历景凤眸微眯,并不闪躲,而是将她的手一把攫住,对上芝汀:“你竟然对她用了傀儡术?之前你修习魔族的血咒本殿已经放你一马,这一次,你竟变本加厉学了傀儡术,竟然还敢用到她身上?”

寒冽的声音如同六月飞雪,霜寒浓烈,安历景的双眸却灼热得似要在芝汀身上烧穿几个洞,

“傀儡术又如何?这般精妙的术法凭什么只有魔族中人可以学?我芝汀凭什么就不能?安历景,你身为神君又如何?还不是照样对这傀儡术无可奈何?”一声冷笑溢出唇畔,芝汀险险躲过玉骨扇的攻击,不无嘲讽。

“是吗?”薄唇勾起,安历景眸中一抹毫不示弱的光芒,“不如咱们就来试试?”

语毕,正在攻击芝汀的玉骨扇已经被他一把收回,玉骨扇化扇为剑,直接便被安历景送到了倾凌的手中。而他,也在同一时间放开了对倾凌的束缚。

“凌儿,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看清楚,是不是要刺下这一剑。无论你刺与不刺,我都不会怪你。”他们之间,有着太多的伤害,他曾用这把玉骨扇伤了她,而她也用匕首刺入了他的心窝。如今,又是这把玉骨扇,横亘在了两人面前。他不相信,区区傀儡术真的能够操控人心,他不相信,他竟然连这傀儡术都战胜不了。

“还真是天真!傀儡术怎么可能会被人轻易冲破?”没有了玉骨扇的攻击,芝汀喘了口气,面向那一幕时,只觉得好笑异常,然后,似乎微微地留恋了一下安历景的俊颜,这才开口道,“倾凌,杀了他!杀了安历景!”玉骨扇是神器,一旦刺入胸膛命中要害,仙魔妖都会受创再入轮回。只是不知,沧夜神君之尊的他,是否能挨过那一剑。

安历景纹丝不动,静静地望向那个被傀儡术控制的身影。那张面容,一如他刻入骨髓时那般深浓,望着她那双空洞的眸,他知道,他在赌。

赌一个,他根本就不知道输赢的赌。

而赌注,便是自己的命。

以前的他,也曾和倾凌赌过,也曾以自己的命为赌注。可是那时的他,即使再前途渺茫,都依旧对她也对自己有着极大的信心。大不了,他给予她想要的自由,将自己永生永世葬于南海之渊,可如今,历经磨难,好不容易他们在一起了,却还得受到他人的制约。

傀儡术吗?

魔族的术法,他自然是知道其阴邪之处的。可是,再阴邪又如何,他难道就放任它一直控制着倾凌吗?

无法立即破除傀儡术,他只能赌。赌倾凌的神智并未被完全控制,赌自己在倾凌心中的地位。

赌两人之间,那千丝万缕穿越了前尘往事的情缘……

**

面对着这般毫不闪躲的安历景,倾凌的眼中依旧无波无澜,只是那握着化成长剑的玉骨扇,手指竟微微有些发颤。这把神器,她其实并不陌生。三千多年前与安历景在一起时,她便经常摆弄,玉骨扇认主,自然是对于她这个女主人言听计从。而在人界时,嫁给安历景后,她觉得他每每便挥着把玉骨扇臭美,便暗中将其掉包,偷偷在自己手上把玩了许久。而他也任由她的无理取闹,等到她玩腻了才收回自己的宝贝。

“还愣着干什么?倾凌,连杀人都要我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教你吗?”此刻的芝汀见倾凌迟迟不动手,不耐地冷着脸,口气不善,“举起你手中的剑,对准他的胸膛,然后,狠狠地刺出!”真是蠢得彻底了,之前不会伺候那匹公马,让安历景有时间赶来,这会儿,竟然连杀个人都要让她一个口令一个口令地教。这样的女人,安历景居然还那么死心塌地地向着她!

安历景凤眸中满含深情,话语低沉有力,带着绵延的温柔:“凌儿,按照你心里所想的去做,我就站在这儿,等着你做下的决定。”

倾凌手中的长剑,如同芝汀命令的,高高举起,与安历景的胸膛持平。

那尖锐的刀锋,在阳光下闪过耀眼冷芒。对准的,恰恰便是那心脏所在的位置。

此刻的倾凌,双眸依旧毫无焦距,只是盯着安历景胸膛的位置,略微有丝迟疑。

没有任何意识的大脑中,却翻江倒海着,里头,似乎在搜索枯肠,这个位置,总记得曾经有过一把匕首驻足。殷红的血,染红了大地,亦染红了那个狠下杀手的人的心。

向着安历景心脏刺去的长剑蓦地一滞,眸中似有情绪奔涌而出,在安历景闭上眼打算承受她那一剑时,倾凌却直接以雷霆之势将手中的长剑往一旁的芝汀狠狠掷去。

玉骨扇本就认倾凌为女主子,如今见她竟然突破傀儡术,自然是兴奋地依令行事,对芝汀步步紧逼。

而安历景,却有些难以置信地对上倾凌,凤眸中是一片惊涛骇浪。那滚动的思绪,将他紧紧掩埋,最终化作一个紧密的拥抱,将倾凌拉到自己怀中,失而复得般死死搂紧。

“凌儿……你……冲破了傀儡术……你竟然冲破了傀儡术……”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难掩兴奋之情。

而倾凌,倚靠在那带着男子气息的怀中,心底一抹温暖逐渐扩散至周身,唇微动,勾起无数潋滟风情:“我说过,我再也不是做戏,再也不会趁着你不备给你一刀,再也不会伤害你。安历景,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你相信我好吗?你相信我……”

“我相信,我一直都相信着你……”相信你,终究会回到我身边。相信你,只是被前路的风景迷了眼,最终还是会走向属于你我的道路。一刹那,失而复得的美好袭来,安历景一声满足的喟叹,俊颜明媚,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