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饭小憩了一下,估摸着江夫人午睡起了,便到了正院,请江夫人为自己荐个值得信任的牙侩来。

江嬷嬷手下不停,嘴里也不停,“还有他那帮子狐朋狗友,二爷就是生生让他们给带坏了!去那些不干不净的地方,哪回不是受了他们的撺掇?那种地方出来的,还有好东西?还说是二爷打她了,我呸!要不是她死皮赖脸的当街上就跟二爷纠缠,结果传到老爷耳朵里,害得二爷被老爷打了二十棍子,二爷能不小心推了她一下子么?还说二爷打女人了,我呸!就是造谣生事,颠倒黑白!”

爱情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生命故,两者皆可抛。

原本啊,这世道里一般人家十三、四岁就先定下亲事,办桌酒席、交换庚帖、交换定亲信物啥的,可姚采澜不同。姚采澜自己琢磨着兴许是江家怕这姑娘病恹恹的,怕熬不到及笄之年,因此只是两家口头约定,并没有正式的上门提亲。

李氏笑得满脸红光,连连谦虚。

席上菜色丰富,只有姚采澜和香芬两人胃口还算不错。

姚采澜在一旁察言观色,暗想,这位老爹可真是和稀泥的一把好手呢。

青梅听着便皱了一下眉头,回身更小心的合上门。转身看到里间床上那位仍旧在发呆的姑娘,心里便又酸涩起来,一脸的愁苦。

姚采澜接过字帖,却不喜反忧。姚采澜也是个识货的,知道这颜氏是个前朝的书法大家。

婆婆啊,难道您想让媳妇练成这样一手字?天要亡我啊。

没办法,得罪了婆婆,正想着怎么挽回形象呢,只能依着这字帖一笔一划的照着写。反正我尽力了,实在就是写不好,我也没办法不是?

要说,姚采澜女红了得,手就不可能是个笨的。这书法与女红也是相通的。上辈子惫懒惯了,压根不想下功夫去练字,一直写着那一笔狗爬式的字。现在有了“名门闺秀”婆婆逼着,等一百遍女诫抄完,居然也把字写了个板板整整,至少能见人了。

当然,最有成就感的不是姚采澜,而是江夫人。

江夫人把最后几篇女诫看完,跟姚采澜最初交的那几篇摆在一起,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挥手派人给姚采澜送了两匹绸缎,几个像样的房里的摆件去。

众人一看,不得了,原来禁着足还能有这待遇,二奶奶的地位可见一斑哪。

姚采澜也松了口气,觉得这功夫做的不大离了,胆子也见长了,悄悄的请人叫了两位牙侩来见了几回,把重要的几点都敲定了,其余的就让两个人做主就行了。

她越让两个人放手去干,两个人攥着姚采澜给的银子越是惶恐。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啊。两个人绞尽脑汁,琢磨着姚采澜的意图,唯恐办砸了。

这真是有史以来最难接的生意。银子一砸,你就看着办吧?

对姚采澜的小动作,江夫人自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是记着当初答应她的话,也不好给她没脸,就装作不知道。

于是,姚采澜的铺子在姚采澜禁足的日子里就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了。

所以姚采澜很得瑟的即兴提了一幅字: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水草拿着抹布进来,准备擦拭桌椅器具,在旁边见了啧啧称奇:“二奶奶写的真好!”

姚采澜皱眉,小丫头拍马屁也不会拍,明明不识字,还说什么写得好!

水草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二奶奶能不能教奴婢认字啊?”

现在她们相处越来越随意,水草已经什么话都敢跟姚采澜说了。

可能自从姚采澜害水草被打之后,两人就结下了深厚的同甘苦、同患难的革命情谊,情分比之以前,又有了大进步。

姚采澜见她的样子,不由一阵唏嘘。自己当年,被章姨娘教导前,也是这样的渴望吧?

心里忽然生出一份责任感来。说干就干,怕浪费纸张,便仍跟以前一样,那手指沾了水,往桌上写了两个字:水草。

水草激动的不得了,边念叨边在桌上描画。

见她紧张又投入的样子,姚采澜越来越觉得她像当年的自己了,不免又想到章姨娘,不知道她跟李氏究竟斗到什么地步了。

正愣怔着,忽听外面银铃般的声音:“二嫂可在么?”

捂得严严实实的江清秋已经挑帘子进来了。

姚采澜喜出望外:“妹妹怎么来了?小心自己的身子!”

说罢上前亲手替清秋解披风,清秋有些不太自然,就又红了脸。为了掩盖,嘴上就有些刻薄:“二嫂不去落梅居看小妹,小妹便只能往这里来喽!”

姚采澜把披风交给水草,闻言伸出手指一点清秋,作势怒道:“小蹄子越来越爱笑话人了,我这不是被母亲禁着足呢吗!”

几人便都笑起来。

姚采澜拉着清秋坐下,捂着她有些冰冷的手道:“你身子可好些了?出来行不行啊?母亲可知道你来这里?”

却原来,江清秋冬日里一般不出门的,一来江夫人不许,二来她自己倒也不爱与人交际。

但以前姚采澜三不五时要去落梅居寻她,听说她被禁了足,江清秋就着急来安慰她,无奈丫环们怕她的病情反复,死命拦着她。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三月春暖花开了,江清秋终于征得母亲的许可,能出门了,便急急的先往这里来了。

两个人聊了几句,清秋很快就看见了姚采澜摆在书案上晾干的字。姚采澜在江夫人那里已经丢人丢习惯了,却是初次被清秋看见,很有些不好意思。

幸亏清秋没有取笑她,只是在纸上提笔又写了一遍,指点她如何下笔、如何运笔、如何收笔。

姚采澜原来都是自己照着字帖“照猫画虎”,进步自然少些,亲眼看了清秋的示范,顿时觉得茅塞顿开,明白了不少。

清秋很高兴:“二嫂很有天分,要是早点开始习字的话,定能超过我的。”

姚采澜压根不相信,这小丫头总是使劲的夸奖自己,您说的好像不是我吧?

不过,清秋也是好为人师者,两个人习了有半个时辰的字,坐下喝茶歇息的时候,这小姑娘便又“旧事重提”了:“二嫂,您可不能浪费您的天分。改天我教您弹琴吧?”

您那只眼睛看见我有学音律的天分啦?

姚采澜见她兴致勃勃的样子,苍白的脸色难得的带上了一丝红晕,这拒绝的话就是说不出嘴,只好苦着脸点点头。

清秋见她勉强的样子,反而得意的笑起来,颇有股j计得逞的味道。

到了第二天,幸亏天气晴好,清秋忙不迭的又跑了来,身后跟着的水兰抱着一把琴。

“二嫂,这是我以前用过的一把琴,您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将就着用吧?”

姚采澜忙摇头,不嫌弃不嫌弃。主动上门教课还附赠乐器的“热心小姑”,你伤不起啊!

于是便从最简单的宫商角徵羽开始,姚采澜硬着头皮上场了。

半个时辰后,姚采澜没精打采,清秋依然信心满满。

还是水草看不过去,忙上前劝她俩停下歇歇,又把大厨房刚刚送来的几碟子点心摆上。

清秋还保留着刚才上课时的好情绪,兴致很好的拈起了千层酥来吃,嘴巴很快的一连吃了有半碟子,水兰早就忍不住了,这时忙阻拦道:“小姐可不能再吃了,您肠胃可不好!”

原来清秋自幼身子弱,与甜品两个字无缘,如若吃的话,经常会积食。落梅居里的小厨房被江夫人管得死死的,一点糖星子都没有。

姚采澜正惊奇的看着小小巧巧、娇娇弱弱的江清秋吃点心的神速,现在才回过神来。

这时,水兰已经帮江清秋斟了一碗热茶,姚采澜忙拦下:“肠胃弱的人不宜饮茶,尤其是不宜在用饭、吃点心时吃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