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苏挽之拱手一揖,问道。

“无虞他……怎会……中蛊?”

干净清爽的房间,四壁挂着写意山水,桌椅床榻都铺了一层红锦,床边的案几还放着一壶酒和两只酒杯。

也不知少爷怎么想的,这腌臜旮旯有什么看头,非要进来不可。倒是听来送饭的小东说起过,这次下到牢里的是少爷的相好,可那不是个……男人吗?没想到少爷居然也好这口,不过那男的的确长得不赖,有鼻子有眼,看着还白净,是挺像小东说的兔儿爷的。

沈无虞有些自责地想。

沈无虞隔着袖子抚上胳膊上一溜串冒起的鸡皮疙瘩,嘴硬道,“也没什么可怕嘛!不过是个脾气古怪的神医罢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个平静无波却暗藏深意,一个满是掩不住的惊异。

苏挽之也由他去了,许是有了肌肤之亲的缘故,或者说,是他变相占有了少年的缘故,心里竟突兀地升起一股可以称作怜惜的古怪情绪。

“谁?”

“你!”李虎被他不屑的口气气得跳脚,正待作,却听见林春停下了脚步。

“哦?怎得连寒也瞧出来了?”薛云书饶有兴趣地问。

“小美人儿,走,陪爷喝一杯去!”

耳畔又想起娘亲临终前的嘱咐,那双因受病痛折磨而不再光亮的眼睛殷切地注视着他,直到他点了头,紧握着自己的,瘦骨嶙峋的手才缓缓垂落床沿。

自那以后,被传为天才的苏逸不见了。他在山里为娘亲建了坟,并在旁边搭了一座简易的竹屋住下,为娘亲守孝。这一守,就是三年。三年期满,他下山归来之时,昔日同窗早已为官的为官,承家业的承家业,连对他充满期望的老先生亦回乡养老,只他苏逸,一无所有,孑然一身。

幸而还有那块玉。

也只有那块玉。

“你靠摆摊卖书画度日,每日所得不过刚够果腹。你有什么能力在世上那么多玉佩中找到和这块一般无二的那只?”

段明幽并没有轻看苏挽之,他不过陈述事实而已。手里的玉佩太过平凡,若是举世难寻的美玉,自有了不得的出处,找起来也不费功夫。可这块玉佩,说得难听一点,扔在地上也未必有人肯捡,想追溯它的过往,犹如大海捞针。

微怔之后,苏挽之缓缓勾起薄唇,笑容凄恻,

“段二爷连这些都知晓了,当真是有备而来,算准了苏某毫无还击之力。百善孝为先,苏某的声誉与娘亲的临终遗愿,孰轻孰重,苏某自然懂得掂量,还望段二爷……不要忘记今日许下的承诺。”

说完,他郑重地弯身一拜。

“我说了,以后你就随无虞,唤我小爹即可。”

段明幽眉心皱起,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一样,扔下苏挽之便急匆匆地走了。

苏挽之立在原地,任清风环伺,自岿然不动。

被风吹落的花瓣翻卷而来,落了他满头满身,身上轻薄的衣衫亦被风吹起,上下翻飞,未及束起的向后扬起,丝丝缕缕,缱绻缠绵。

赶来找人的沈无虞被眼前人谪仙一般的气度慑得不敢接近,只远远躲在一棵树后偷看。

漫起的阳光从密布的枝桠间零落下来,斑驳疏离地打在苏挽之身上,明灭之间,他似要腾空而去。

沈无虞忍不住扑上去,将苏挽之抱个满怀。冰冷的身体被温暖的热源包裹,苏挽之回身一笑,随即眼一闭,身一沉,带着措手不及的沈无虞一同摔倒在铺满残花的泥地里。

沈无虞抱着他,也不着急起身,反而一下下地梳理起苏挽之披覆在身后的头。

“书呆子,你……真好看。”

他微红着脸喃喃自语,处在变声期尴尬的嗓音被清风挟着飘去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