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黑衣人起身退下。

霓裳摸索着抓住他的胳膊想把他拽起来,忽闻身后马蹄声音靠近,她松了手,委下身子刚‘嘘’了一声,耳边一阵疾风扫来,情急下,她只有将云鹤按在泥坑里,紧接着,马蹄飞溅起的泥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护住弟弟趴在泥水的霓裳甚至感觉到马越过身边鼻息里喷出的潮热。

收起心缘,一袭青衫,了却恩怨……~

龙香城里最大的一户府邸------南宫王府。

光是他们家的后大门就要两三个人一起合起来推方能打开,远远的不用看,只要听见‘吱拗拗拗’的那一声响动,便知道,王府开门的时间到了。来了几次,依真就摸出了规律,从开后门到清扫完毕,少说也要一刻钟,等前门厅都收拾妥当了,最后开的才是下人们的小偏门,放那些收泔水的,送柴火的,出去采买的人进出。

花拐子总是急吼吼的往里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抢早上第一锅馒头,其实他就是来接泔水的小长工,每天定时定点拎着那两只脏兮兮油腻腻的桶在王府后头候着。

前几天干爹花老八给他添了个帮手,让这个俊雅的跟个娘们似的花依真跟他来历练历练,花拐子瞧着依真那副轻飘飘的身子骨,气就不打一处来,想不通干爹为什么要捡这个赔钱货回来。

大约是因清晨走的急,呛了冷风,依真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偃月江那一跳,给她留下了不少病根,想想那已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她只记得醒来时躺在一个画舫的软榻上。

室内淡淡的熏香,让她神智一清,制香世家出身的她,瞬间便判断出这是一君贡品,绝非一般人家能燃得起的

此香乃是顶级的一君!

香分四级:一君、三臣、五佐、九辅,1年出一炉。死里逃生的她不由得警觉起来。此香名贵之处倒还不在于它稀少,而是此香特有的相性,顶级一君属于性香,讲究五气各有所属,唯香气奏脾,切近心性。

卑俗之人燃一君,,气味污浊,如盘香焚烧;只有心清闻妙之人,才能人香合一,按说此香气如此独特,燃香之人必是一位灵台湛空,心性纯良之人。

依真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香气,熏香里隐隐约约似乎有些淡淡的沉香之气,难道这船上有患心悸之人?

虽说此香对心悸疾患有用,但在分量把握上非常微妙,少一分无用,多一分有害,因此一般人很少用,除非医者本人,自幼熟知香药本属的她心下了然。

正在犹豫要不要睁眼时,忽闻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帘子一掀,走进两名侍女,其中一个走到床前俯身看了看她,回身说:“先生,她醒了。”

另一名侍女站在房门口打着帘,迈进一位年纪不大却异常清瘦俊雅的男子,沉香袭近。

“你醒来了?”淡淡一句,如温风拂面,从里到外的暖。

“谢先生救命之恩。”

知道不能再装了,她赶紧起身想行礼,怎奈挣扎了两下竟然没爬起来,身边的侍女赶紧上前扶她。

“你身上还有针没有起,小心别伤着你,先生,请。”

侍女替先生正好了椅子,他这才侧身而坐,凝神静气,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脉搏上。依真只好老实地躺在那里,虽然很想睁开眼睛看一下这位小先生是何模样,怎奈眼睛肿的只剩下条缝隙,朦胧中只见一个侧影,和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

小先生的手很修长,小指上方可见一点红痣。

“你身中剧毒,又在江水里泡了很久,能这么快醒来已经很好了,我给你施了针,防止毒素再次倒流,三年之内性命应该无碍,不过------。”

他略微沉吟了一下。“三年后,随着每次毒性作,你会慢慢忘记以前的事情,尽快找人替你解毒,不要等到你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时候。”

话语平缓而诚恳,依真乖乖地点了点头。

小先生起了身,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净了净手说:“帮她把手腕的伤口重新包扎一下,再准备点银两和吃的给她。”说着,便走出去。

“先生,请留步。”依真还是没忍住,叫住了他。

“请教先生大名,今日救命之恩,霓裳日后定会报答。”

先生淡然一笑,说道:“治病救人乃是我的本份,再说,你身上的毒,我也没有办法替你解,算不上恩,不用时刻挂在心上。”说完他便要走。

依真心念一动,追了一句:“那个,那个‘一君沉香’,可减三分,多用无益。”声音不高,只是让门口那人听的清晰。先生并未回身,只默默点了点头,帘子一掀,一点沉香随之慢慢消失。

他竟然不问自己中的是什么毒,也不问手腕伤口怎么来的;就好像她知道他患有心悸一样,那瞬间,心有灵犀之感让躺在榻上的依真暗暗松了口气。

三年就三年吧,至少自己不死,只要找到弟弟,就算对得起父王了,至于父王临终前交代自己的那件事情,只能看运气,尽力而为。

在画舫的软榻上躺了三天,终于能下地走动了,侍女给她准备好衣服和银两,告诉她,“先生上岸行医去了,他交代过,如果没有去处,姑娘就在这里多住些日子也可以。”

依真接过东西,对着侍女深深一礼。“大恩日后再报,霓裳还有要事在身,再此谢过你家小先生,告辞。”说完,她转身下了画舫。

依真不是不想留下,她只怕留下来终有一天会被黑衣人现,招惹祸端,还会伤及到小先生;另外,她想尽快赶去西山找九王叔,灭门一案至今真相不明,弟弟不知是死是活,只有尽快找到九王叔,才有希望弄清这一切。

依真换了衣服,靠着小先生给的银两,终于找到了西山,可是到了西山才知道,所谓的芙蓉阁其实是个妓院,还是九王叔开的妓院,这倒也不奇,王府上下无人不知九王叔是个疯癫之人,好逸恶劳,游手好闲,整日流连于花街柳巷,活的潇洒自如。

自从花泽王一族被神秘灭门后,茜香国着实闹腾了一阵子,众说纷纭,话题自然少不了香彻骨。此事对茜香国国主来说,不过是少了一味能与龟兹国一较高低的香而已,四大诸侯少了一家,反而让茜香国着的局势有了改观,南宫,西陵和北山三大诸侯一改往日群雄涿鹿,暗流涌动的局面,让本已枕戈待旦的茜香国王德永帝大大松了口气。

他深知历代改朝换代都是血雨腥风,如今太子登基在即,如此契机,又有谁肯放过?反倒是九王爷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态,是最讨人欢喜的。

芙蓉阁的后院里,依真整跪了一天,挑灯时分,宿醉的九王爷才起了床,连门都没让她进,只隔着帘子不甜不淡地问了几句。

“谁让你来这里的?”

“父王。”

“就你一个人吗?”

“不是,还有弟弟,他,半路跟我走散了。”

“哦,这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娃娃说自己是从花泽王府出来的小郡主,可有凭据?”

依真一听,猛地抬起了头,带着一路的恐惧和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着圈。一心来投奔自己的王叔,原以为见面会揽入怀中,安抚备至,没想到会遭此冷遇。她哽咽着,说了声:

“九王叔,我是霓裳,您不会不认识我吧?”

九王爷冷笑了两声。

“本王不认识什么霓裳,花泽王府的人都死绝了,你无凭无据跑来冒认皇亲是要杀头的,本王再问你一句,你可有凭据信物交与本王验证?”

“------”依真倔劲上来了,九王叔如何会不认识自己呢。

8岁那年,父王应了西陵世子的求婚,让九王叔过府,亲自执笔为自己画一张小像送与西陵王府。事过两年,见了面,他居然问自己要凭据?父王临终前交给自己的那个锦袋算是凭据的话,她确实拿不出来,跳偃月江前她就已经植入自己和弟弟手腕之内,现在说这事估计九王叔以为自己在撒谎。

九王爷似乎没了耐性,他清了清嗓子,对着下人示意了一下。依真自然也看出苗头来,九王叔能见她完全是是冲着那两颗花种子,自己不肯交出来,那便没有什么可商量的了。她揣着最后一丝希望恳求着说:“九王叔,您不认我也罢,您能不能派人帮我找找弟弟,他现在生死不明,他是花泽家唯一的……。”她的话还没说完,九王爷厌烦地挥了挥手。

听差的便知道九爷不想搭理这事,忙传话道:“九爷说了,花泽王死因不明,他不想招惹麻烦,你无凭无据跑来说是花泽的后人,不把你送到大牢就算是王爷的仁慈了,你哪来就回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