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脚步微顿,抬头望了眼阴郁的天空。

有了一年前的前车之鉴,杜风为防止重蹈覆辙,直接把北极玄铁制成的铁链,从狐狸的肩胛骨对穿了过去。

阿萝白了狐狸一眼,“你死了,他都不会死。”

杜风一把拉过阿萝,把她挡在身后,“蛇妖,你竟敢在此地作祟!”

“杜风生性洒脱,那时他过于疯魔不过是对月儿的死太过愧疚,后来他投于政事,也渐渐淡忘了,自然就好了。”杜风能从杜月儿的死中解脱出来,最为高兴的,当属他这个朋友。如今他又建了这样大的基业,他高兴之余,也甚是佩服他,“杜风说你今日便要走?”

巧素正瞪着一盒子饰难以取舍,阿萝随意往上一插,便站起了身。

“什么动物的毛,当真稀有。”杜风说笑着走了进来。

阿萝被自己问得一愣,脚步都顿了一下。

狐狸皱眉,“珍珠,我不容许出现任何的万一,你懂么?”

阿萝最后望了一眼狐狸的所在,终于转身离开。

毛毛睁开眼睛,一见阿萝就把脑袋埋到阿萝怀里,那模样,真是委屈极了。

狐狸的背脊撞在泉水壁上,只听噗的一声,就如丝帛断裂一样的声音。

“我一定是疯了。”狐狸喃喃自语,转过身,继续缓慢前行。他要不是疯了,怎么会为了救她付出这样的代价?

玄机天师拂尘一挥,一道光咒打来,阿萝手握捆妖绳避开。

鲜血沿着捆妖绳渗入阿萝掌心,阿萝紧紧握着捆妖绳,再向前一送,手中尽是沾了血水的粘腻感,“狐狸,我改主意了。”他越来越让她觉得可怕,那种捉摸不定、难以掌控的感觉,让她失了往日的沉静。她想了整整一夜,觉得如此才是个最万无一失的办法——杀了他。

牛大婶急忙回头看了眼,现这人居然自己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门这边走来。

“可以可以。”吴东忙点头,“只是三两银子不少,罗兄弟真的可以吗?”

阿萝的呻吟声遽然停止,剧烈的疼痛让她猛然清醒,她紧咬着唇,瞪着眼睛,注视着那双墨绿的兽眼。

狐狸蹲在阿萝身侧,弓着身,以手撑地,这才勉强撑住,小狐妖已被他杀尽,可若要对付狐妖媚儿,恐怕他的另一只手捂住腹部,鲜血从指缝间渗出来,他自身的妖丹才与雪狐妖丹结合,此时又受到此等重击,怕是这伤顷刻间难以恢复了。

玄机天师被人踩了痛脚,顿时恼羞成怒,“把这个妖女连同那狐妖一同给我拿下!”

“嗯。”

眼看阿萝越走越往雪山靠,狐狸顿时急了,生怕遇到几只厉害的狐妖,“喂,你走路带上眼睛行么?”

李大婶讪讪地看着两人,这模样,倒像是斗气的小冤家。她无奈地摇头笑了起来,她那如意算盘还是算了吧,这么有本事的姑娘,可不就该这样神仙似的小伙子追着的嘛。

狐狸正处于大脑神经打结的状态,尽管阿萝现在凶神恶煞,他还是压在阿萝身上,不动弹,“司祭明明说族长会把我挫骨扬灰咦”狐狸说着忽然砸吧了一下嘴,然后又把嘴向着阿萝被咬的地方靠过去。

一个身着笼罩在玄色斗篷中的“人”,不近不远地跟在她的身后,斗篷巨大的帽子几乎笼罩了这“人”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张薄唇,与削尖的光滑下巴。

狐狸眯着一双青色兽眼呲着牙,如果现在让他碰到那个女捉妖师,他一定扑上去,狠狠地咬死她!

阿萝抬头望天,的确她在集市浪费了太多时间,此时太阳已经西斜,估计她还没走到半山腰,天就全黑了。于是,点头,应了声好。

毛毛在阿萝的安抚下,碎了一地的“幼小”心灵火黏合,它用脑袋拱了拱阿萝,欧啊欧啊欢快地叫了几声,然后低头咔嚓咔嚓吃起萝卜来。

阿萝直到高捕快唤她的名字,她才停下来。阿萝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样慌张地叫她的名字了。

杜风好像听到自己克制的神经啪地一声断裂开来,一把掐住阿萝的手腕,直把阿萝逼到墙角,“你看到了,你却见死不救?就因为我无意之中得罪过你?她们是人,活生生的人,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被妖精糟蹋,却无动于衷?你是个捉妖师,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阿萝见妖精都化成了灰,这下心头的怒气才算消了。她想用内力逼出狐丹,却现,狐丹被她体内的力量牢牢吸住,就如那日狐狸的灵丹在她体内一样,似乎那股力量正尝试着消化这颗狐丹。

阿萝心头怒气汹现,却还是被她压制了下去。

树妖已被火焰团团包围,这火焰红得怪异,殷红如血,毫无杂色,连一丝橙红都看不到。

街上的行人,交头接耳炸开了锅。

“不不不。”狐狸急忙狡辩,生怕蛇妖改了主意,“我几次三番差点死在她的手里,怎会不舍?”

狐狸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了阿萝,这女人凶神恶煞的,对这头毛驴却是出奇的好,怎么他与毛驴这么大动静的闹腾,却不见她出现?

所以,阿萝决定扬她唯一的优点,能屈能伸,忍!

一旁的小毛驴则舒服的趴在地上啃着萝卜,咔嚓咔嚓的,吃得分外香。

“去哪儿?”

阿萝注视着狐狸,慢慢靠近祭台,头也随之渐渐仰了起来。阿萝从未这样婀娜多姿地走向某个人,可惜的是,那只狐狸自始自终都垂着脑袋,阿萝不知他是难以支撑,还是他根本就不想看。

此时此刻,狐狸多希望那个可恨的杜风不止封住他的灵力,还把他的视线一同封住。

可是没有,他的视线,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清明。他之前稍稍一瞥,便越过人群,捕捉到了一身嫁衣的阿萝。

他不想看,他什么都不想看,是以他强迫自己垂着头。哪怕她每走一步,都好似踩在他心尖上一样的疼,哪怕朱钗环佩出的叮铃声好似催魂曲一样的摄人心魄,他还是死死克制着自己抬眸的冲动。

他说了要恨她的,他对她说过的。

他的视线所及,只是他脚下的方寸之地。忽然之间,朱钗环佩的叮铃声骤然停止,他的视线,被大片刺目的红色裙摆所占据。

“你真的恨我吗?”阿萝柔软的声音,轻飘飘地飘入狐狸耳中。

一把冰凉的匕扣在了狐狸的下巴之处,狐狸不得不随着匕上传来的力道,抬起下巴。红盖头还在阿萝的头上,微风吹起了盖头的一角,让他能看到阿萝嘴角高扬的红唇。也许他该愤怒,可是他竟然愤怒不起来,阿萝做的没错,与其一起死,他宁愿她可以活着。“动手吧。”

阿萝却稍稍把身子向前倾了一下,“看不清楚,帮我把盖头揭一下。”

碍眼的盖头就在狐狸面前,随着风一摆一摆,在他脸上擦来擦去。狐狸顿时怒气上涌,一口把阿萝脑袋上的红盖头咬了下来,呸地一声,吐在脚下,“要杀就杀,你又不是嫁给我,凭什么要我”来揭这个红盖头

祭台之下阵阵抽气声,掩盖了狐狸越说越小的声音。

狐狸的脑袋有一瞬转不过弯来,他眨了眨眼睛,见阿萝脸上的笑意渐浓。

面对呆愣的狐狸,阿萝笑得无奈。若不是非常时期,她定然狠狠地教训他一顿,直到他开窍,可惜此时,没有这样的闲暇。

她悠悠然转过身,背脊挺直,下巴微微扬起。仿佛这转身的片刻,她已完成由一个柔美的女子,向一个俯瞰一切的王者的蜕变。虽是四面楚歌,却霸气不减。

她一扫脚下众人,最后把视线停留在杜风极力克制的脸上,“杜城主,自古新娘的盖头都由新郎揭起,所以,我的夫君,并非是你。”她脸上挂着淡漠的笑,好似只是在一个不太熟识的人,谈论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杜风因愤怒而涨红的脸,渐渐变得铁青,“那么,你就是承认,与这只狐妖是同谋了?你们一同杀害了众捉妖师!”不待阿萝有任何反应,他直接一声厉喝,“来人,把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给我拿下!”

所有人都震惊在这场变故里,怎么好好的未来城主夫人,会变成了妖怪的同党?有些人甚至有些难以相信,这样容貌倾城、清高孤傲的女子,会与一只妖怪同流合污?

祭台被杜风的人团团围住。

阿萝趁着那些人还未攻上来之时,把法力凝聚在匕之上,一下拦腰截断了这根巨木,用力一送,把半截巨木推向围拢过来的人,生生逼退了他们。

杜风根本没有想到,他明明封住了阿萝的法力,她却还能用法力来救这只狐妖。他的脸色变了又变,想要扑出去亲自抓捕阿萝,可他对外一直宣称自己为抓捕这只狐妖,受了内伤,他绝不能让人看出破绽。何况,他一旦动用蛇妖给予他的妖力,必然逃不出捉妖界的两大尊者的法眼,到时候,自身难保的,就会是他。他紧皱眉头,快步向法尊和玄机两位天师走去,“两位天师,杜某识人不清,还请两位相助,捉了此等妖女。切不可,让此女与狐妖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