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重新丢回梦境里,像是昨天生的一般。睡梦里的白敏中忽地扬唇角笑了笑,似乎刚吃了一碗甜羹。然她这梦还未做完,身子忽地后仰,后脑勺顿时磕到了什么。

白敏中回想起方才明安说的话,更觉一阵心惊——不是头次体会,与其这样生不如死地熬着,也不肯放弃,所以他心中当真是有大执念么?想想初见时他的从容姿态,看上去像是历经千帆的通透,全然不似有很深执念隐藏在心的人。

张谏之看出她的担心,与她使了个眼色,白敏中这才松了手。

那壮汉陡回神,心道要命,这小客栈里竟还有这等深藏不露的高手,看起来像个读书人手上却有几下工夫!

“这个,好像是那游方和尚的。”土地公攥着白胡子努力想着,“说起来那也是个很有修为的家伙啊。”

这个孩子,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么?

白敏中无甚行李好收拾,一个书箱便装了她所有家当。张谏之的行李则更少,连书册都没有带走,悉数留在了店中。

“哦。”白敏中迅往里添了一把柴。

白敏中低着头咕哝了一声:“恩。”其实她哪里知道怎么将一个游浮灵变成式神的办法呢……

“白敏中不见了,你带我走一趟阴魂道。”

正小声嘀咕着,肩膀忽被人一拍:“白姑娘不好意思我刚刚抢元宝去了!”

刘捕快思考一番,随即拿过那对玉佩,对顾开春与那鸨母道:“你俩马上随我去趟衙门,请官老爷定夺。”

张谏之方才将叶代均拖进楼上一间客房,待屋外更鼓声响起,锁好前后门,这才回了屋。由是新屋子还未收拾停当,白敏中仍旧在这里借住。但这到底不是办法,她毕竟是姑娘家,若说小也不小了。

张谏之却回以一副认真的模样:“若富到那程度,最后散尽家财应当也不错。”

张谏之头也没有回,淡淡开口:“不早了,你去吃晚饭罢。”

张谏之只道:“这会儿应当不忙,去去便回来了。”

“瞎叨叨什么呢,手脚麻利点。”

那厢白敏中亦是醒了,脖子上被蚊子叮了好几个大红疙瘩,痒痒的真难受,她恍恍惚惚地爬起来,套个外袍便出门打井水洗脸。

然她又不能开口问,对面的阿堂瞪了她一眼,说:“白敏中,你最近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啊,总是一惊一乍的,很吓人的啊!”

白敏中犹豫半天接过来,想了会儿说:“我可能不会走的罢。”

笨蛋。白敏中在心中暗暗嘀咕,又道:“你叫什么……”

张谏之抬头看了她一会儿,说:“饿了么?”

“噢。”诸葛康应了一声,“既然是同僚的话,特意来找白姑娘应当是有事罢?”

白敏中虽冷静,可看到这样的回应却觉得……怪怪的。

掌柜素来不苟言笑,常以冷脸待人,何况也从未这样对她说过话。当下看着青竹这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恍惚间还是会觉着有些……不习惯。

白敏中忽然转过头去,问身后蔡琼道:“你见到掌柜了么?”

蔡琼忙道:“见到了,可被那和尚带走了,身子看起来还很虚呢。对了——”他想起那张字条来:“掌柜还留了字条给白姑娘,上头只写了‘一切安好,来年见’,看来张先生是打算跟那和尚走了,不让白姑娘去找他呢。”

不让找?

白敏中蹙了蹙眉。

她着实没料到这一桩,定定神道:“知道了,那字条在哪里?”

“留在双峰山脚下那间寺庙外了,得抓紧时间赶路了,近来天气不好,趁白日里不下雨,赶紧得捡回来。”

白敏中点了点头。

她才走了几步,青竹便跟了上来。白敏中也未回头,调了下书箱的背带,埋着脑袋便快步往双峰山赶去。

约莫行了一个时辰,白敏中已是累得够呛。好不容易抵达双峰山脚下,白敏中在一堆乱草中翻找到了那张字条。是张谏之的笔迹,写得言简意赅,却令人揣不透其意图。来年见?来年在哪里见?实在是什么都没有说清楚呢。

她再一想,原本出时张谏之便未说要与她一道走,只是因她丢了钱袋子遂阴差阳错走了同一条道罢了。

所以说,分开才是必然么?

她握着字条回头看,蔡琼已然不见了踪迹,视线所及之处,只能看到孤零零的青竹。她忽将字条递过去:“你……熟悉这字迹吗?”

青竹看看那字条,又望向白敏中:“似乎,是我写的。”

白敏中抿了抿唇,这下可好了,散魄的自我意识愈强烈,将来还不知要怎么办。难道再将它赶回枉死城吗?可好似没什么用了。

她将字条收进书箱,沿着双峰山往东边走,青竹便跟了她一路。散魄用不着吃饭睡觉,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份熟悉的温暖,而白敏中,则恰好是这温暖所在。

入夜之际,因行至荒郊,故而就算想住店亦寻不到。白敏中走得乏了,停住步子,放下书箱,弯下腰敲了敲酸痛的腿,找了些枯草铺在地上径直坐了下来。

她有些口渴,翻书箱却只见水袋已是空的,遂叹了口气。青竹亦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见她这样,闭眼听了一听,与白敏中道:“东南方向有水声,不会很远。”

白敏中也听了一听,可她却什么都听不到。魂魄有时候某些知觉比活人要敏锐得多,白敏中决定相信他,遂起了身,拿过空水袋,只身一人往东南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