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瞪视他片刻,把牙签丢下,转身出去,这人存心捉弄她的。

走廊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砸碎的玻璃片,地毯和墙壁上甩了血迹,被灯光一打,分外妖艳。

屋子正中央支了个牌桌,围了人打牌,男的正襟危坐,边上歪着个女的作陪,另有人坐在一旁的沙上喝酒聊天,还有人守着点唱机吼歌,众人见宋玉润进来,纷纷打招呼,丁一白从牌桌上起身,说:“我不玩儿了,去和玉哥儿说说话,你们继续。”

秦青听他这么说,不知该怎么应对,一时僵住,宋玉润笑吟吟地看了她一会儿,起身往她这边走,说:“傻站着干什么呢?让你过来没听见吗?”

秦青没听他的,只是挪了挪地方,靠墙站着。

侯磊摆弄着仪器,观察显微镜下的世界,说:“这个倒是,咱们这种人,后台不强,前期就没有奶吃,饿得嗷嗷叫,待后期从逆境中爬出来了,心也变硬了。开始疯狂找补从前失去的自尊,各种端着,如今风气不好啊。教授退隐之后,学生的死活都不顾了,天天儿就知道自己快活。”

秦母把目光从电视屏幕上挪过来,瞟了一眼,说:“是啊。”

“不止咱俩,还有个财主。”侯磊拿笔在台历上画了个圈,突然盯着她一瞬不瞬地瞧,“师妹,你今天和平时不一样。”

秦青低声吼道:“周家林,你别乱来。”

“师父,肌肉怎么才能锻炼出来?”小四儿抻了抻自己的胳膊,老夏说他是养不胖的麻杆儿。

两人正相互拌着嘴,秦青拎着包踏进来:“这又是谁搞的?”

秦青的身子依旧有些抖,嘴唇也哆嗦着,面上血色尽失,一片苍白。她孤高惯了,从不关注旁人的指点和看法,如不是触到自己的底线,她还照旧平淡度日,并非是她看透人情世故,而是她面皮儿薄,抹不下脸来同人争论,这会儿离了众人的视线,心里的委屈再也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秦青见他眼里闪着促狭的调笑,一时语塞,身子僵在那里动弹不得,在这人面前,任何话都是废话,他听了也全只当没听见,加之她的确对他心思不纯过,不然也不会三番两次跟这人以交男女朋友为目的约会了。

“bingo,答对了!”侯磊打了个响指,“男人最专一了,从2o岁之后,就一直喜欢2o-24岁的,漂亮又有身材的女人,直到死。”

陈默在工地上等人吃了晚饭,依旧是不见周家林回来,她揪住小四儿问道:“知道你师父去哪儿谈工程了么?”

秦父被赶出厨房,仍是眉眼带笑,秦母却哼了一声,骂道:“贱骨头。”

老夏闻言眯起了眼,似是在回味,未语先叹了口气,然后才慢慢说道:“你师父啊,他当年可是受了很多罪,吃了很多苦,哪有你这么幸运,还有人手把手的教。”

陈默闻言顿时白了脸,心中沮丧不已,好了,多日的努力都白费了,千防万防,没防着四邻八里,但她仍是强撑起笑容:“啊哈哈哈,怪不得我去工地给他送午饭没见着人,原来他在姐姐家里啊。”

“姑姑你好笨,我妈妈能拖着我走两条街呢。”小姑娘不可置信地松了手,满脸鄙弃。

即使在少年时代,他曾为她做过什么,那又怎样呢?

秦青躲开他的手,低声求道:“你快走吧!一会儿我妈再出来了怎么办。”

秦青见这两人不大对劲儿,莫名其妙的,但她满腹心事,也就没问,一顿早饭便在沉默中过去了。

“我有个朋友组织去东边的山里玩,就这个周末,我来接你。”宋玉润见她乖巧地站着,心里颇满意。

宋玉润嘴角含笑,拉开一把椅子,示意秦青坐下,然后瞅了一眼先前说话那人:“拿菜单来,再添两个菜。”

秦青羞得想哭,又觉哭了显得矫情,可实在难受,泪珠儿在眼角转了几转便落下来,她抽出手来握了拳捶着男人的肩头:“我不要你,你下去。”

聊天的空档,服务员送来冰镇的瓜果,众人在池子里泡得汗津津的,这会儿吃上一口浸得冰凉的瓜果,只觉身心舒泰。周家林咬着西瓜,笑着说道:“哥哥们说的这个事儿,我也听说了,这地虽然不好拿,但以哥哥们的实力和能力,拿下必定指日可待。”

秦青听到这四个字,身子犹如触电,差点没拿住杯子:“不是的,很多年没见了,他一直在外头,才回来不久。”

秦青忍不住再叫,握拳捶他,突然就顿住了,因为感觉到有个硬邦邦的东西顶着她,还一跳一跳的,正弹着她的腿根。她软着嗓子轻喊:“家林哥,家林哥,我怕。”

她在包饺子的时候,偷偷包了个芥末馅儿的,此时看他出糗,再也崩不住,笑个不停,秦父骂她胡闹,周家林压住咳嗽,说:“多谢妹妹,这么有心。”

周家林说:“下次买加糖的。”

周家林被她的哭声惊得一愣,忽地跳起来把人抱住倚墙站好:“你骨头断了吗?”

“海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你读书读傻了吗,这个道理都不懂?哎,你这样子还真不适合出来,快点找个有钱的老公把你养在笼子里吧,小女生,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也很危险,千万别轻信别人。”那人叹了口气。

几人正聊得不亦乐乎,一直窝在一旁没吭声的师姐突然开口问道:“这位师妹,你这话可信度有多少?你口中说的那些事情,你从头到尾见证过吗?”

那人微微讶异,答道:“这样的盛世丑闻大家都知道啊。”

“我只问你,亲身在现场经历过吗?”师姐抬头看她,目光咄咄逼人。

“没有。”那人底气不足,这两个字说得也没那么大声了。

“见都没见过的事情,让你描绘的这么有声有色,真是挺不容易的,我看你别攻博了,不如开个场子说评书去。”师姐盯着她不放,继续说:“有些事本身不是这样,却被传的如此不堪,不知传这些话的人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理,师妹,谣言止于智者,跟旁人说某件事之前,先做个了解,别凭主观断事。”

心心听了这话,轻声说道:“是啊,华师姐,吴师姐说得对,我觉着你说的那些事,大概是谁捕风捉影误传的吧,秦师叔人很好的,真的,你来得时间不多,还不了解,等你呆久了,一定会被她折服的。”

那女生浅浅地笑,说:“那大概是吧,反正我也是听人说的,做不得准,不过听过这传言的人,还真不少呢。”

心心拉开抽屉,拿了一袋子零食出来,说:“咱们别讨论这个了,背后说人,怪不好的,来吃瓜子,上回侯老师带来的,我还没打开呢。”

吴姓师姐却冷声道:“你不是觉得别人说的都是真的吗,那我给你讲个真相,当年那个姓铁的倒腾药材赚了俩钱,成立了个医药公司,干了几年总代理,想要研制一款新药自己做市场,三番四次来邀藩教授,饭局摆了不下十场,藩教授推脱不过,就带秦老师去赴了宴,不想那人色迷心窍,就此纠缠上秦老师,藩教授一气之下把承诺好的事情全部推了,原本那个项目已经立了项,后来全撤了。之后那人不知道又惹了什么桃花债,结果被他老婆现了,一路查,直查到立了项目又撤掉的事情,把那个人的过失全赖到秦老师头上,来学校撒了一通泼,砸了实验室,搞臭了秦老师的名声,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人人都觉得自己是目击者,人人都喜欢听信花边新闻,却从来不顾受伤害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无辜。秦老师原本要留校的,但校方迫于流言蜚语,没批她的申请,不然凭借秦老师的才能,这会儿早声名远播了,还用得着被一些宵小鼠辈胡乱编排嚼舌根?不了解真相的时候,就保持沉默,别以为自己是大罗金仙,可以随便对人指指点点,奉劝一句,回去拿镜子照照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资格!”

一席话说完,众人均沉默不语,吴姓师姐哼道:“我来这里做助理,就是冲着秦老师来的,心心说崇拜她,我也一样,她这人性子不热,但人格比谁都高,别再让我听到你们拿那些子虚乌有的陈年旧事来诋毁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心心忙跳出来调和气氛,又把袋子里的小零食掏出来分到大家手上,正说着,那些去操场上打球的人便推门冲了进来,兴高采烈讨论着刚才的进球,寂静的气氛忽地被打破,原先的种种心思均飘散了开去。

有人见姑娘们在吃零食,叫道:“心心,你又带头嗑瓜子,一会儿被侯老师看到一地的瓜子皮儿,你就死定了。”

心心笑道:“哈哈,侯老师他们去外头吃饭啦,说两点以后才回来呢,我吃完了就把垃圾清理干净,他现不了的。”

侯磊是出了名的爱干净,所有的地方都要求纤尘不染,因此在他目可能及的地方,大家都尽力保持整洁。

“又去外头吃饭啊?”

“嗯哪,说是秦师叔有个朋友开公司的,侯老师觉得有钱可图,拽着几位老师一起去了。”心心回道。

“是上回来找秦师叔的那个男人吗?他好帅的!”一女生问道。

“不知道啊,侯老师没跟我说,只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让秦师叔把人伺候好了。”心心将最后一把瓜子嗑完,去拿扫把扫地。

“这感觉好像卖身……”

心心把瓜子皮儿收进垃圾桶,嘿嘿嘿笑道:“侯老师说,养着秦师叔就是用来在关键时刻卖钱的。”

众人听了,额前竖起几道黑线,侯磊平时跟秦青开玩笑从不顾忌旁人,多半调侃的话都被人听了去,作为茶余饭后的调剂。

周家林刚拆了石膏,手臂太久没有用力,这会儿仿佛不是自己的,跟大脑指令配合上差了半拍,只得慢慢地伸臂夹菜,再慢慢地送到嘴里,侯磊见状,示意秦青对他多加照顾,秦青不得不像以往那样,帮着周家林剥虾摘排骨,伺候的周周到到,周家林一面享受一面听侯磊说话。

席上的另外几位均是秦青的同僚,几人先后被侯磊游说而来,一同做这个课题。这次出来吃饭,也是侯磊说以后免不了跟大老板吃吃喝喝,现今先就着小宴培养一下气氛。

饭后,侯磊说还安排了点娱乐活动,周家林说不要了,他工地那边有事要处理,不能耽搁,说罢就急匆匆离席走了。

侯磊问秦青道:“他有什么事,这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