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儿当然不愁,但往后就难说了。”探春有感而,是因为她能“预见”贾府的没落。

探春看他穿着半旧的皮蛋青箭袖,外面罩着件排穗褂子,也有七分袖。想到贾宝玉素来一身光鲜,心里便有了些想法。那天贾母哭诉的时候,也只提到了贾珠。那与贾珠同龄的贾玥,竟似从没有存在过似的。

“有志不在年高。”探春回了一句,“别理他了,咱们下棋去”

茶过两巡,贾宝玉便迫不及待地让琪官唱戏。琪官看了水溶一眼,含着笑应了。他也不整妆,只是闲散地坐着,并不拿腔作势,启唇清唱了两段旦角戏。探春兴之所至,干脆拿出箫来,替他伴奏。

只是她刻意地选择遗忘,有人却三不五时地“北静郡王”四个字不离口。此人自然是贾宝玉是也。

“嗯。”探春点头。微风带起她鬓侧的一缕碎,她精致的眉峰微微蹙起,仿佛春山般悠远。他心神一荡,伸出手借由替她捋的动作,轻轻触了触她的颊。

探春这才想起来,今天出门最大的目的,居然被她忘到了脑后

探春心神微荡,从所未有的感情,沿着头梢,蔓延到了脚趾。

真的?探春很想追问一句,好在理智很快把她拉了回来。这礼物太重,这人也太贵,不能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再说,她如今已经有了一百两银子打底,多少有了些底气,也不急着看到什么物件儿就换算成银子。于是慌忙行礼:“不敢,王爷万勿笑话探春的孤陋寡闻。只为常在闺阁里,眼皮子难免浅些,瞧见王爷这园子,难免倾倒。”

“姑娘小心。”他的声音十分温和,带着微微的磁性,很像自己以前学过的小提琴,曲终时拉出来的那个尾音。

她其实也很想见水溶,又怕耽搁太久,误了去书商那里取银子。毕竟是头一部书,底气再怎么足,也有些惴惴的。犹豫了半天,还是婉言拒绝。

“你可不是疯魔了不成?哪有人安稳日子不过,偏要去出生入死的?就是我,家里没有了男丁,也没能留在祖宅,还不是傍着你们府里……虽是外祖母疼爱,到底也是寄人篱下。”林黛玉说着,倒勾起了自己的伤心事,怔怔地坐着,眼睛里水气盈然。

小丫头鹊儿忙站起来回道:“还是流血不止……”

“他还小呢”探春见他钻了牛角尖,也叹了口气,换上一副严肃的神气,“环儿,咱们是庶出的,这没法改变。若是不想一辈子这么居人之下,就得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

“我家郡主与王爷……是堂姐弟。”翠墨想起旧主,忍不住泪眼朦胧,“王爷幼时,常在郡主府上留宿,他二人感情素来很好。”

如今探春正恨不能把一枚铜子儿掰作两个来花,照翠墨这种废寝忘食的进度,恐怕《射雕英雄传》还没有开始售卖,《神雕侠侣》也差不多可以交给书商去了。见了湘云拿针线作贺礼,顿时大喜,把掏出来的银子又悄悄地塞进了衣袖,随便挑了一件翠墨平时做的针线,与湘云一起送去。

她的目光中不由带出了点嘉许,若非男女有别,这会儿她就直接握着人家的爪子叫“知音”了。而这时,也只能含羞带怯地睃了他一眼,然后低垂粉颈——这才是大家闺秀的做法,尽管她跟人家书商侃价的时候,完全没有一点淑女风范。

“这位冷子印,是他家的四弟。”

“咦,环弟”探春急忙把他叫住。

黛玉奇道:“这北静王怎么把咱们府里的姑娘放在嘴边说呢?再者,他一个王爷,论理也不合送东西给吧?奇了,他怎么会知道咱们三妹妹?”

王熙凤被两人挤兑成这样,只得勉强道:“既如此,那便跟去罢,只是得改个名字。”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便挠了挠头,再度投目看去,却不防水溶也拿眼扫来,不由得大吃一惊,朝他瞪了两眼,才猛然醒悟,急忙缩回帘子里。隔着厚重的帘子,仿佛还能感觉到水溶那灼热的目光。

探春顺势站起来,告辞离去。贾环正在门口和小丫环解九连环,看见探春出来,忙跳起来:“三姐,娘可答应下了?”

探春脸色大变:“不知还有救没有?”

“嗯,我留着瞧瞧。”探春也不好说这种本子早就读了几十本,胡乱地收了,还一迭连声地表示感谢。

两人不一会儿就厮混得熟了,探春想起前世的那些卡通画,十分有喜感的,便拿笔来画了几只流氓兔,虽是聊聊几笔,却形神毕肖,让年纪比她还小着半年的宝珠看得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