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树环绕处,便是一户青瓦红砖的宅邸,宅院之中植着几棵花木,阵阵花香随风飘荡,沁人心脾。

院落中的家丁手持笤帚,紧张的打扫院中落叶,耳朵却警惕的竖着,听着西厢房的动静。

“二少爷没事吧?”一个头戴**帽,身着深色短衣的家丁放下笤帚,小声问道。

“要我说,死了最好!死了,咱这海州城里就少个祸患!”说话的却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大家都认得,正是家中烧火劈柴的下人牛三,听别人谈起二少爷的病,忍不住骂骂了起来。

“噤声!”头戴**帽的中年家丁做了个手势,“不要让主母听见,不然咱们都得挨板子。”

“陈四叔,你也忒胆小!要是我……”牛三瞪着眼说道,嗓门拔高了好几个调门。

“你怎的,主母奶奶一阵棍棒下来,你不也乖乖的么?什么时候见过你起刺?”一个全身都是肉,走路一颤一颤的胖丫头端着一盆水推门出来,听到牛三这般吹嘘,响亮的嗓门嘲笑道。

牛三重重的哼了一声,不再言语,伸手拽了一条麻绳,推开小门走了出去。

“二少爷的性子,也真顽劣了些。”陈四叔苦笑一声,向东偏房看了一眼,抓起扫帚,继续扫那本已干净如洗的院子。

东偏房中,众人都屏住呼吸,一脸紧张的看着那花白胡子的郎中,只见那郎中捏着一截瘦瘦的胳膊,三根手指搭在腕脉上,凝神屏气,神色颇为严肃。

“主母来了!”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小丫头喊了一嗓子,众人立刻悚然,齐齐的靠在墙根,站直了身子,心里怦怦跳。

“我的儿,可真苦了你了!”门扉响处,一名身着白色绣花短衣,青色襦裙,头梳缠髻,面施薄粉,身姿妖娆,虽是半老徐娘,也有几分动人春色的中年妇人出现在众人面前。唯独一双杏核眼,隐隐透着一股煞气,看人一眼,便仿佛被看透了心一般,藏不住任何秘密。

“我来看看我这儿病情如何了。”这女子缓步来到床榻前,看着躺在床上病得只出气不进气的青年男子,抹下几滴泪,“我这苦命的孩儿,虽说你非为娘亲生骨肉,但为娘也视你如己出,如今你要去了,让为娘如何向我那妹子交代啊!”说着竟然哭起来,众家丁急忙安慰。

“先生,我家孩儿这病……”

“一定治得好!老朽行医多年,略有小成,请夫人放宽心……”郎中抢话说道,却见那妇人的眼睛瞪了一下,那郎中被看得心中怯,讪讪笑道,“若是治不好,不收一分诊金。”

“若是医得好,便医了,若是医不好,还是别让我这孩儿受苦,早早的脱了这身皮囊,送他到西天极乐,那便是他的福分了。”这妇人淡淡说道,话语平常,却带着丝丝阴寒,屋子里的丫鬟仆役们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乖乖的闪到一边,生怕被这妇人抓到把柄。

“老,老朽尽力……”那郎中吃了个瘪,尴尬一笑,装模作样的抓起手腕,心里却如打鼓一般。

“罢了!”郎中扔下那只干瘪的手,“纵有扁鹊重生,怕也回天……”

“嗝!”突然,躺在床上的干瘦青年竟然出了一声喘息。

这简直如晴天霹雳了,丫鬟婆子都是一惊,但是最为震惊还是那白衫妇人,她转过身,一错不错的盯着床上的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嗝!”青年男子又打了个嗝,瘦弱的手腕慢慢弯曲,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哇!”青年男子猛然爬到床边,哇哇的呕吐起来,呕吐物腥臭难闻,众人纷纷掩住口鼻。

青年不管其他,只顾趴在床边呕吐,直到呕出胆汁来,这才擦擦嘴,“给我点水!”

立刻有人用细瓷碗端上水,青年一饮而尽,咕噜噜涮口,旁边一个机灵小厮端过痰盂,那青年这才觉得嘴里的味道好了些,从床上跳到地下,看着自己瘦弱的胳膊腿呆。

这是哪里?王森有些懵了,怎么都穿着古代衣饰,拍电影么?

“二少爷,你的病?”站在门口那位伶俐小丫鬟装着胆子走到王森身边,伸手摸了摸王森的脑门,“凉凉的,好像病好了,真的是病好了!”

那郎中一脸的怀疑,抓过王森的胳膊使劲按了两下,头摇得好像拨浪鼓,“怪哉怪哉,这伤寒怎的就自己好了?是了,小人用天香,苏和,陈皮制成救命良药,看来我还真有当神医的潜质啊……”

“去告诉老爷,就说二少爷的病好了。”那中年妇人脸沉如水,一步步走出房间,走到门口,突然转过身来看了王森一眼。眼中满是怨毒之色。

“我是谁?”这是王森来到这个世界后所说的第一句话。

“您是二少爷啊!”一个胖脸丫鬟笑道,“二少爷,你怎么连口音都变了?”

“唉!”王森一屁股坐在床沿,呆呆的楞。

众家丁都惊讶于二少爷的变化,有几个机灵的顿时明白事情有些蹊跷,为了避嫌,乖乖退了下去,大家一哄而散,只留王森一人在屋。

第三天。

王森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小院,已经认定自己的确穿越了。而且凑巧的是,他所附身的这个人也叫王森,今年十七岁,前几日患上了伤寒,已经在床上躺了将近十天了。

在前世的记忆中,王森是一名投资管理学硕士,在沈阳一家跨国集团进行融资运作,前几天为了赶往北京处理一宗贸易,心情急迫之下和一辆重型泥头车相撞,当场就不行了。

谁知自己一觉醒来之后竟然到了这个世界,真是悲催的人生。然而奇特的是,穿越而来的这具身体竟然也叫王森,但是人品和上合王森有着天壤之别。

从仆人口里,王森知晓了这个“王森”以前的所作所为,那王森是这海州县的街头一霸,欺行霸市――没那个能力,强抢民女――有计划但从未实施,横行乡里――被地头蛇揍了好几顿。完全就是一个街头小混混,而且还是那种混得不太给力的。

这“王森”也就是在市场小摊主面前耀武扬威,抢人家几个萝卜,顺走一条草鱼之类的货色,他敢于这么干的原因在于他的老爹是王刚,也许叫王镇,王森没有记清楚。

王镇是这大明淮安府海州县的县丞,虽然这县丞属于知县手下的佐官,但好歹也是朝廷任命的正八品官员,至少还是有横行乡里的能量的。

情况到这里变得一目了然,但又不尽然,还有一个主要的原因在于王森属于庶出,这还不是重点,他还有一个正妻所出的同父异母哥哥,一个光芒万丈的哥哥,一个十八岁就考上举人的哥哥,被视作王家的明日之星。相比之下,身体瘦弱且不学无术的王森如同一棵罩在苍天大树的阴影中的黄不拉几的狗尾巴草,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王森了用最短时间从胖丫鬟那里获得了最全面的家庭资料,他立刻认识到,自己最大的敌人不是他那个天才哥哥,也不是那同父异母的妹妹,而是他们的母亲,也就是那天看到的徐娘半老的中年妇人

王森将这些都埋在心中,试着去接受眼前的一切,先要接受的就是这副瘦弱的身体。

听过胖丫鬟的介绍之后,王森开始同情这幅身体原来的主人了,由于“王森”是庶出,加上人品略有瑕疵,所以父亲王镇每月所给的开销并不多,只有一两二钱银子,根本就不够吃喝,饿极了的王森便出去偷东西,鉴于他爹的地位,短时间内也没有人敢找他的麻烦。

王森还特意问明了当时的历史朝代,胖丫鬟含含糊糊的说不清,后来王森才听明白,原来是大明万历四十二年夏天,公元1614年。

但是这个时代又与王森从史书上看到的明朝颇有些不同,先便是当年太祖朱元璋直接传位于燕王朱棣,所以便没了靖难之役,而后的历史也与同时期的历史有了许多不同,虽有戚继光抗倭,但是一直困扰东南沿海的倭患还在继续,只不过规模小了很多。

万历三大征已经结束,虽然获得了全面的胜利,但是国库已经被掏空了。加之水旱连年,国家情况每况愈下,大明帝国开始走向下坡路。

“辽东?”王森听到这个词后,打了个激灵,虽然在位的人和历史有了出入,但是大体方向并没有变,辽东依旧是大明的祸患。

辽东已经和现实有了些偏颇,建奴领努尔哈赤已于今年也就是1614年的春天颁布“七大恨”,向大明正式宣战,如果不出太大变化的话,朝廷不久后就会派出杜松爆萨尔浒之战,十万明军全军覆没。从此之后辽东便一步步将大明朝乃至整个华夏拖入无尽的苦难之中。

甘陕干旱连年,百姓苦不堪言,据堪舆术士查看,当有一条孽龙孳生于此,祸害大明江山。“一定是李自成了。”王森笑了一声,或许是巧合,或许是有人故意为之,很多传于市井的流言多数都变成现实。真实的历史上,十五年后,陕西驿卒李自成将会起兵造反,成为压垮大明帝国的最后一根稻草。在这个被改变的历史年代,或许会出现的早一些吧!

胖丫鬟意犹未尽的擦擦嘴巴,王森则擦掉脸上的唾沫,看来在战乱到来之前,自己还是可以有一番作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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