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就要请夫人亲自去问世子爷了。”林若华不是覃姨娘,也不是绮罗,虽然身份低微与高夫人有天壤之别,可她的直觉让她很是讨厌面前这个浓妆艳抹的庸俗脂粉,又因高夫人与高洪是宗室一门,更让林若华认定这女人也绝非善类。所以,她没有必要向高夫人示好,也没有必要向她示弱。人家想要为难你,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也会挑出你的错来。弱者,就必须要承受很多不可避免的打压。

清洛心中大急,心道这覃姨娘不是疯魔了么,怎么这会儿就像是个明白人了呢?她跟自己讲理还好说,要是起疯来,又该如何是好?清洛心知这覃姨娘虽然住在水月阁那个冷清的小院里,可侯爷却似乎从未嫌弃过她是疯子,隔三岔五的便去那里过夜,高夫人那里也没那么去得勤。老夫人也因为初雪丢失的缘故而对此不闻不问,高夫人便只能常在心里生闷气。眼下覃姨娘是非进去不可了,可高夫人怎么还不来?

因林若华是右臂受伤,依旧由秋梓亲自喂她吃饭。可欣始终保持着微笑,侍立一旁。丫头婆子们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地挺直着腰板静立,室内一时鸦雀无声。

“后来呢?”秋梓又问。

江嬷嬷想是也不明白赵世开的意图,回头瞧了他一眼,低声问道:“这姑娘——你打算怎么办?”

清洛答应一声,随即走到门口,吩咐外面的婆子们立即传饭。少顷,数个提着朱漆食匣的仆妇鱼贯而入,摆桌安箸。片刻工夫,桌上就放满热气腾香味四溢的菜肴。

林若华心中哀叹一声,看样子真是插翅也难飞出去了。林世仪一家平安的消息虽然在她意料之中,却也让她有几分喜悦。那高洪还没见着本尊便提前放了林世仪一家,倒也不失信用。自己倘若出去,只怕会即时落入高洪魔掌,比这侯府的处境也绝不会好上半分,不如暂时定下心来静观其变。于是她微一思索,作出欢喜状来说道:“我叔父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他真的会来这里看我么?”

亲卫们这才收了刀剑,让出一条路来。

好在那只魔爪也似感觉到不对,又略往下移了移,终于停在她心脏的位置上。

可耳边马蹄清脆的得得声却又真真切切,一声声震入她的内心深处,恍如麦芒刺入,尖利得有些愀然生痛。她强压着这种极不舒服的感觉,微眯了双眼,不再多想——这当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若此时不迎难而上,将来又何以安身立命?

众人闻听她的笑声,皆往她看来。一见她这般纵情大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只道这林三姑娘悲愤过度受了刺激。李之孝家的与秋梓两个忙上前搀住,急急地叫道:“三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林若华忙道:“应该就这两天的工夫吧”{8}o【o】(小)【说】{网}

待众人收拾好房间,巧娘便叫众人吃饭。虽然乡户人家不比官宦富门,没那许多规矩,巧娘却还心细,另做了几样清淡小菜放了一桌叫姜氏几个围坐。林菁华虽不挑剔,看到那油腻腻的盘碟时便没了胃口,加上米饭粗糙,只动了动筷子便放了碗。姜氏看在眼里眉头轻颦,冲李之孝家的递了个眼色,李之孝家的也是个明白人,饭后主动帮巧娘收拾碗筷,着实忙乱了一阵,才将那些碗碟上的油垢洗净。

林若华知她心中羞怒,忙安慰道:“那种龌龊小人,母亲不必介怀,等过了眼前这关,咱们再想想法子。”

姜氏与林若华两个整夜守灵,一宿未眠,正梳洗间,忽见银杏跑进门来,惊惶失措说道:“夫人,那马家大少领着许多人冲进内院来了。”

现任孙知县也携了几个随从亲来祭悼。

姜氏料不到林芳华竟会寻死,心里也十分难过,又陪着哭了一场。可她毕竟是一家之主,知事已至此,难过也无济于事,只得强压心中悲痛,叫小子们仔细打听东江沿岸消息。

姜氏也很满意林若华这番大义凛然之词,微微颔道:“公子知书达理,想必能成人之美。”

林若华见状,已知姜氏定是在外头受了委屈,心中很是感激,若要当面感谢又显客套,便站起身说道:“母亲且请宽心,咱们就在家耐心等待几日,银子一到京城,心定能保父亲脱险了。”

姜氏这时眼皮一抬,冷冷说道:“我正要撵人呢,这下倒好,一个个都哭着喊着要出去,也罢,三姑娘,你就放她走吧,把那纸契也一并给了她。都走了,倒也干净。”

林若华奇道:“怎么了?你爹娘想是来接你家去住几天,怎么不去呢?”

林芳华欲待不去,却又心痒难耐,欲待要去,又恐别人笑她,一时左右为难,踌躇不已。

姜氏端坐在上的软榻上,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看到三人过来,便叫银杏请大姑娘来再去叫厨下摆饭,银杏答应一声去了。

李之孝两眼微润,双手接过地契,又拿了清单,才躬身退了出去。

这样的情形,着实让林若吃了一惊。在她的印象里,姜氏从来都是笑语盈盈的,虽然她出身普通,却一向仪态端庄,举止得体。到底生了什么事情,会让她显得如此狼狈?

就听屋外说道:“三姑娘醒了?”随着声音,进来一个四十余岁的高瘦妇人,白净脸儿,长眉细目,显得很是精神。一见躺在榻上的林若华,便关切地说道:“姑娘怎么不去床上歇着,这不冷不热的天儿,最易着凉了。”

“将来你大了,会比我更好看。”林芳华嘴角不禁泛起淡淡的笑容,双眸幽深,轻声说道:“可惜娘亲死得早,没能看到妹妹出落得花一般的模样……”

林芳华轻嗤一声:“绣得再好又怎样?将来嫁了人,兴许就用不上了。”听她这口气,好像是已经知道提亲的事。

难道她是在暗示自己?若者她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赵世开看着嫣然而笑的林若华,心里一动。随即笑道:“今日是祭祀大典,哪有什么好戏看?就是要看戏,也得去戏园子找那小红香呀”小红香是汴梁最有名的花旦。

“诸位请看,宗庙之上,堂堂侯府的世子竟与一个犯官之女打情骂俏,把国法家规都不放在眼里了,这都成何体统?来人,还不与我绑了”赵从审眼见两人毫无惧色,不由得大声厉声喝道。

“慢着”赵世开将手一挥,那两个想上前绑他的大汉便顿住脚步,他缓缓扫了祠堂前神色各异的众人,扬声说道:“伯父虽是宗子,可这祭祀大典这些来一直都由家父主祭,此次家父身受重伤不能主祭大典,也理当由我这个嫡子来主祭,什么时候轮到伯父了?再说了,在列祖列宗的牌位面前,你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大动干戈,你就不觉得有失礼仪吗?”

赵从审脸上一红,当即怒道:“你爹伤势严重,自由我代为主持祭祀大典,乳臭未干的小儿,竟教训起长者来了长幼有序,难道这也有错?别以为你爹是襄阳侯,你就处处高人一等。如今他生死未卜,你就想取而代之了吗?”

赵世开冷冷笑道:“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语只怕想取而代之的人是你吧”

赵从审更是恼羞成怒,指着赵世开喝道:“我既身为主祭,自然要处处以身作则,按祖宗法规行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虽贵为世子,也不能有分毫例外”他说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时,特别加重了语气。

祠堂里的众人皆为赵氏袭爵后人,闻听此言,顿时面色各异。他们都知道,赵从审是临汝侯的长子,却没有随袭爵位,而他的兄弟赵从诲却被官家授予襄阳侯的爵位,若是兄弟情深,此事自然也不影响两人情分。可他们两兄弟早在成家以前就已反目,此时赵从诲遇刺重伤,生死难测,赵从审出来主祭,其中的内情,只怕是个人都要浮想联翩。

而赵从诲的嫡子也仅有两个。一个便是先夫人唐氏生的二儿子赵世开,另一个则是继室高氏所生幼子赵世丰,时年仅有十一岁,根本不足以担当大任。这赵从审在祭祀大典上惩处了赵世开,另一名幼子则不足惧了,他如此大刀阔斧,莫非是想利用长房之便掌管襄阳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