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开始插香习剑!”天琴飞身而至,手里端了她的木琴。在凤阙宫时,天琴就是代师传技。每到子夜,睡得正香的天音就会被天琴叫起,于凤阙宫前立三排一尺之长的纵香,天音要以手中细如衣针的木剑,穿香而过。

本风的这一句无心的梦呓,却被躲在外间窥听的天音听了去。

断剑,在本风的心里,实贴实地成了抹除不了的念想了。一柄断剑,让本风热血喷涌击杀了一个二流道门的强人,一下子跟春山老爹,正喜,大智三弟兄有了过命的交情……当然还有……念恋清溪玉影的怅惘。

想起过往,本风的性情中人的初次惆怅,便是给了手拿画笔细绘贤后宠妃之像的沙华:惆怅,穿越,山洞雕塑,彼岸初探,清溪水流断剑入胸的千古绝唱,还有草坡遇师,净土山为师逐鹿以莲花手印迫退强敌,建康城苦索玉影之踪,仰望师父的九莲天剑,为求安居之所,与散朝的失色芳菲移离江南……心中映画翻动,不免又生了我本凡人只配对美空羡的感慨。

“云清,你清醒清醒,你的劫,就是离恨之劫!”羿璇此时,方完全明了常以师姐一样陪伴自己的沈婺华的慧心禅意,由心而发地仰天呼道:“师尊,弟子甘入俗世,应解情劫!”

本风扶起陈婉和陈贞,以感同身受之态温言道:“两位公主请不要焦心愤急,此事本风已有计较,咱们回净土山,从长计议。”

杨丽华一脸戚色,看到沈婺华,双目隐有泪光,“婺华师姑,丽华愿以命换音儿一命……我苦命的音儿多亏你照料……我知道我父皇欠了你们的,我给你们做扫院挑水的奴婢……你放了音儿好吗?”

屋外还很安静。天还没亮,草屋里的躲难的人,都还在睡着。

有一个军头,显然是过来人,他把刀挂到腰上,走到本风跟前,叭嗒了一下嘴,“娃子,去吧,别在这捣乱,留点劲儿跑路,今天我不杀你,快走!”

独孤皇后寝宫的一间密室里,一只白头鹫正在用力地撕扯着一条野骆驼腿,听到有人靠近,它警觉地抬起了头。

隋军破城的消息传进皇宫,妃嫔们也坐不住了,各自找了体己的姐妹,商讨出路。宫里宫外人乱如蚁,没有主子管束的宫女和太监,胆子大的,卷了宫中宝物和细软,逃的逃,躲的躲。

何哉阳退无可退,猛然将天罗阴煞的功力提至十成,三柄赤炎剑分向而出,殊死一拼。

喊到最后,大智已经是声嘶力竭地咆哮了,那眼珠子几乎要喷出血来了,作势要崩断绳子,殊死一拼!

他看到袁正喜要张嘴说话,赶紧抓了一把杂草堵住了他的嘴。

中医若是以次充好,骗死人也不用偿命的。

及至北周末二代皇帝宇文赟为求壮阳,吞食了北朝第一道门上清派所供的仙丹突然驾崩,罪名竟落在频繁出入皇宫大讲房术之法的本风头上。

如果不是食肉性的动物此起彼伏的嚎叫,这淡月朗星的夜,倒是可以搞些朦胧的情调,弄点浪漫的追忆的。

“老弟,你……兄的做为不幸被你言中了,兄在三个月前,真的以身伺虎……唉,结果……可想而知……”袁正喜毫不做伪地说了大实话。他脸色有些讪然,不过,却打算把自己以肉身喂虎差一点儿葬身虎口的壮举和盘托出。

李本风有点受不了,他站起来,仔细看了看这奇怪的只有传说中才能看到的轮回通道——阔大的通道无边无际,却红白分明,曼珠这边是红色,沙华那边是白色,绝对地井水不犯河水。

一直忙活到了晚饭时分,李本风叫进了最后一位女病人。女病人是一位常客——小区里一位风云人物,一位风韵犹存的女舞蹈演员,她经常来找李医生松骨。

两人顺着东峰的一条小溪,走了几处高林,又走了十几里山路,走到了一座道观的门下。九道高阶之上的道观周围香烟缭绕,钟馨齐鸣。三十几个道士列班而站,一位身穿绛紫色道袍,头戴金冠的中年道士双手奉香,正在敬奉元阳紫薇大帝。

血红的六道幡写着同样的黄字:上元天官宝诰,志心皈命礼。玄都元阳紫微宫中。部三十六曹。偕九千万众。考较大千世界之内。录籍十方国土之中。福被万灵。主众生善恶之籍。恩覃三界。致诸仙升降之私。除无妄之灾。解释宿殃。脱生死之趣。救拔幽苦。群生是赖。蠢动咸康。大悲大愿。大圣大慈。上元九炁赐福天官。曜灵元阳大帝紫微帝君。

“爹,这敬的是什么道,我怎么看着这么邪性。”大智看着那六道血幡,感觉阴气森森的。

“度亡道场,闲散人等远离。”两个十一二岁年纪的小道士,手里拿着白幡,把跑到道观附近看热闹的乡民劝到了道观下。

“闲事莫瞧,走。”春山老爹也觉着这道观不地道,招呼了大智,从道观前的青石路下去,过了溪流上的石桥,走到了官道上。

走了几里官道,春山老爹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厉害——估计是被何足阳盯上了,这老小子该不会是为了何哉阳死于本风之手,来算旧帐的吧。

春山老爹与何哉阳一战,心知自己经年所练的花家棍法,并不能与上清派这样的二流道门相抗,只能避开。选中了映佛山东的可居之地,他当即就派了开山和开元两人去迎本风。走了两天了,差不多这一两天就能回信了。

没想到今天走霉运,在天莱山下碰上了何足阳。

走是走不了了。

何足阳已经站在离春山老爹有五百步的石碾上。

“花春山,江南混不下去了,想跑到天莱山下寻窝吗?”何足阳一袭的玄黄道袍。其背上绣着玲珑宝塔,周边用丝线绣了七彩祥云,彩云之上绣有两只翠绿的仙鹤,下摆是两只飞凤,两飞凤上托一条金龙。

穿戴如此讲究,倒不象是要打生打死。

谁也想不到,何足阳一句话刚说完,便出手了。脚下的石碾夹带着炽烈的罡气轰旋而起,撞向春山老爹。

何足阳对付春山老爹并未使出天罗驭剑。他自恃结丹期所凝练的血气丹罡,出手立毙一个只会几招家传棍法的人,亦是杀鸡用牛刀了。

依春山老爹目前的实力,确实抵受不住。

可是,春山老爹却暴喝一声,轰出一拳!春山老爹的暴喝,声震山岳,路旁的几颗老松,松针抛落,竟粘在老爹手上一样,一拳轰中石碾!

轰!石碾倒撞,沾满松针的石碾划出一道清冽的光影击向何足阳。

“掌门小心!”立于何足阳身后的何道阳发了一声。

何足阳方知自己大意!身体一抖,摔出身上的道袍。

道袍霎然血红,竟一分为三,扑!卷中了石碾。石碾登时碎成石粉!

“还不知死!”一声厉喝,接着,落于地上的松针便如狂风乍起,竟凝成了一把尺长之剑,清光闪动,何足阳的左手与臂骤分,竟在空中乱抓,松针之剑再飞,将何足阳的左手钉到了树上。

春山老爹只觉眼前人影一晃,一道清影踏树而去,隐于天莱山中。

何足阳长喝一声:“何方妖人,还我手来!”立于其旁的何道阳情知凶险,立时放出了联络信号。

二流道门,其所倚仗的就是朝庭和官府。何道阳跟州府县衙走得亲近,对天莱山附近的道门也比较熟悉。

天莱山北的冥虚谷和明堂山的五雷剑宗,应该知悉上清派三道青龙焰的信号。可惜的是,冥虚谷谷主金圣法王,五雷剑宗宗主凌五行,净土山一战,元神爆体,正闭关凝神归元,虽是近水亦救不了近火。

春山老爹不知何人相助,心里纳闷儿,不想就此离开。抬眼扫了大智一眼,将背上铜棍取出,低声对仍呆立路中的大智道:“这里没你什么事儿,快走。”

“爹,我怎么能撂下你一个人。”大智醒过神来,知道有高人相助,心里更添了底气,转头冲着何足阳喝道:“何足阳,何道阳,你们上清派阴魂不散,从江南追到江北,每战之下,不是送命,就是折手,你们这样的混帐道派,不如早早解散,省得丢人现眼!”

“说得好,上清派起于东晋,一部上清大洞真经,乃是道门三奇,若得大洞真经,复不须金丹之道,读之千遍,便仙也……你们这些心贪妄念之辈,身处宝山,却假以外求。”说话之音似在十里之外,话音未完,人已立于何足阳身前。

“何足阳,你身为上清派掌门,我来问你,九帝不入绛宫,穿尾闾,上入泥丸;又九帝亦下穿绛宫,入下关之境;又九帝九中关之境。令日光使照一身,内彻泥丸,下照五脏肠胃之中,皆觉洞照于内外,令一身与日月之光合……此经义,你可明悟?”立于何足阳身前之人,声音如孩童所发,其颜却是老如百年陈皮。

何足阳听到此人的话,楞了一楞,竟双膝跪地:“不知仙师道修哪座仙山,今日听得真经数语,方知所奉道经已非正典,还请仙师指点迷津。”

何足阳手臂鲜血淋漓,却不管不顾,竟冲着童声老颜的怪人不住地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