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名叫钱仲牟,是苏州府排的上名号的富户,不但有田产商户,还经营着一家镖局,为苏州百姓做过不少好事,又非常大方,所以名声不错。钱仲牟与李潇潇的父亲李辅疆也算得上是旧相识,只是李潇潇多是生活在李府后院,并未见过。钱仲牟见一个牵着一头杂毛驴的小兄弟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问老叫花子:“前辈……这位是……”

后来三哥出去游历也算得上另一种闯荡江湖,因此没跟爹娘少吵架,只是这两年回来多是跟在爹爹身边打理生意,父子两人才算和平相处了一段时间。

“你别说话!”李潇潇“狠狠”道,这两人一看就是行走江湖的侠客,尤其是那女人,手里也提了一把剑,正是她心目中最仰慕,自己最向往的女侠!

“你再不放了我我就……”

“那个……长老……”一边的大胡子见一个长辈抢人家小姑娘的东西有些看不下去了,插话道,“丐帮长老总不至于抢后辈的东西吧?!”

青衣人想到方才那魔头的一滞,竟放过自己性命,再看看眼前这叫花子,以及他身后一脸惊异的少女和另外两个脸色呆滞的乞丐,眼中的怀疑与轻视慢慢敛去,目光落在叫花子腰间那条花花绿绿的绳子,七色腰带,是丐帮中的长老,丐帮以帮主九色腰带为尊,此人身份已是不低了。他放下怀中的师兄,站了起来,对着叫花子行了一礼:“华山派掌门弟子宋庆阳多谢丐帮长老相救!”

“我在人界等他。”

“别动……”对方顿了一下,带着一丝笑意,“不仅是身体,手也是,说不准我的剑也会一不小心动一下,这么漂亮的小脸蛋,划破了就可惜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话,你慢慢走……”小灰是头很有脾气的倔驴,李潇潇怕惹恼了它,它会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荒郊野外的地方。

“简直是胡闹!”李夫人玉手一拍桌子,吓得下面跪着的婢女抖了三抖,她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小姐不见,她自是责无旁贷。李家规矩森严,平日里有小姐护着,可这次小姐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她睡得沉如死猪,她实在也是委屈的紧:“夫人……我……”

仁惠皇后薨逝第二年,年仅五岁的皇子朱劭奕便被仁皇帝送出了皇宫,下落不明,当时的朝臣们都以为仁皇帝不喜欢这位大皇子,加上仁皇帝很是宠幸如今的太后,当年的华妃娘娘,朝廷上下都以为太子必定是二皇子朱劭渊,恐怕连华妃和朱劭渊也是这么以为的,谁知仁皇帝暴病之后,太师贾仪却拿出一份仁皇帝先前拟定的遗诏来,宣布传位于大皇子朱劭奕,于是十二岁的朱劭奕便被急急迎回了京城,成为如今的明德皇帝。

朱劭奕离开皇宫时,不过是一个刚刚失去母亲,什么都不懂的黄口小儿,再回到皇宫时虽已长成翩翩少年,但这个皇宫却再也没有他记忆中的父皇和母后了。

宫门是陌生的,御座是陌生的,龙塌是陌生的,宫女太监,金殿上的大臣,甚至于**里的太妃,还有那位他尊为母后的太后也是陌生的,他熟悉的人只有侯恕箜,这个当年陪他一起离宫,后来陪他一起回来的太监。即便是登基九年,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依然是陌生的,因为他虽贵为皇帝,天下却不在他的手中。

天下掌握在三公手中,或者说,掌握在太师贾仪手中。贾仪在朝中经营了三十多年,想要对付他,对于一个没有在皇宫中长大,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依靠的小皇帝而言,无疑于痴人说梦,何况还有一个太后和燕王虎视眈眈,他能安安稳稳走到今天,已经实属不易。好在,天明的时刻并不遥远了,九年来,他忍辱负重,步步为营,侯恕箜看的最是清楚,他的主人是一条盘踞的巨龙,终会一飞冲天,真正地受万民敬仰。

“恕箜……你说……我现在要出宫的话,贾仪会答应吗?”朱劭奕轻轻转动着桌上的细瓷茶碗,抬眼问道。

侯恕箜愣了一下:“皇上要去玉虚山?”

朱劭奕点了点头,漆黑的眸子仿佛一片无底深潭:“我想去看看,刚好下个月是师父百岁大寿,我应该回去一趟。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侯恕箜迟疑了一番:“以前皇上说要出宫游玩,都是去比较近的地方,贾仪或许还会同意,可是玉虚山……即使皇上……御剑而行……一来一回也最少要半个多月,这……恐怕贾仪未必会答应吧?”

朱劭奕伸了伸胳膊,靠在椅背上笑道:“做个昏君有个权臣最大的好处便是,昏君不管做了什么,权臣都能给他兜的住,别说半个月,就是一年,贾仪也有办法,你信不信?就这么定了,我们下月去玉虚山。”

“是。”自己服侍的这位是个什么人,候恕堃还是非常了解的,他决定的事情看似好像很随意,其实都是深思熟虑之后才说出口的。

朱劭奕从御案后起身,走到一座檀木书架前,扭动上面一只小玉碗只听咔咔几声,那书架向左移开,露出背后的墙来,墙壁上被掏空了一块,放着一只暗红色的长方盒子,打开一瞧,里面是一把通体墨绿的宝剑,散出幽幽光芒。朱劭奕正欲将宝剑拿出,瞥见剑柄处一抹新绿,嘴角不自主地微微上翘,却是将那抹新绿拿了出来。

那是一只碧玉雕成的簪,簪身通体是润泽的新绿,不见一丝杂质,簪头那一朵小花的花瓣上却有深深浅浅不同的颜色,应是天然形成,看着让人觉得这花本身若在天地间长着,也该是这般深绿浅绿的不同颜色,只是朱劭奕叫不出这小花的名字。

这只玉簪,是九年前离开玉虚山后他无意间在怀中现的,怀里多了一只玉簪,却少了一串桃木手珠,后来细想,应该是半途误救的那个女孩子偷偷换的。

朱劭奕并不知道那小女孩为何要这么做,不过,这支玉簪却成了他二十年来除了母后,唯一收过的女人的东西,他一直珍藏至今。

那个小女孩儿,如今不知怎么样了……

侯恕箜看着朱劭奕嘴角露出的笑容,心中动容,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个女孩,一支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玉簪,却成了皇上这九年来心底最柔软,最没有压力的一个美丽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