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招娣带着朱荔,跟着肖管家一路前行。不久之后,来到一处修竹掩映的雅居。

洪招娣挑亮房间四角的牛油烛,缓缓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画纸,化开羊毫笔尖,磨了墨,于其上勾勒记忆中的轮廓。

哭,其实也是有学问的。有人生的貌美,哭相却一塌糊涂;有人生的相貌平平,哭起来却格外动人。洪招娣这一哭,泪水直接从眼眶内呈珠子状颗颗滴落,集前世的言情剧女主角哭功,与在这世上看过的青楼女子、嫔妃哭功为一身,煞是动情动人。

没过一会儿,就见汪周一身短装打扮,笑的跟条萨摩耶似的,一步三颠得瑟着从里面走了出来,和洪招娣打招呼道:“哟,洪师妹早啊。”

“纵然如此又如何?”洪招娣在心中冷笑,表面上却带着幽怨道,“封师兄最终还是要迎娶青素师姐。”

镶翠看见俞瑾身上罩了一层冰霜,躺在藤橇上动也不动,立刻扑到俞瑾身上大哭道:“主君主君!”

旁边一个四十余岁,五绺长须的中年男弟子连忙上前,与青素行礼道:“正是小弟亲手所伤,应该是击中了心脉,只是当初被她忍着伤痛逃了。”

俞瑾睡下后从半夜就开始烧,睡的极不安稳,神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洪招娣一直衣不解带的在旁边照顾她,用水符打湿棉布替她擦身降温。

洪招娣只顾着前往那处绝地,并未注意到俞瑾被偷袭,只感觉到俞瑾一直紧紧跟在自己身后,便没有多想其它。

说完,俞瑾走到那莹光灿烂的石钟乳前,小心将其从座根处掰下,收入空间戒指内。

“但是封师兄即将迎娶青素师姐。”洪招娣忍不住开口,想要点醒俞瑾。

那两个弟子眼睁睁见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后,才稍微反应过来。然而此刻去追更是不妥,再加上青素被困大火,场面混乱,也只能如此。

想到这里,洪招娣伸手打开了凤纹盒,只见里面仅放着一只金银缠丝芙蓉红宝石八节镯,从外表看除却做工分外精致,没有何特异之处。

她只能肯定一点,自己体内是有灵根的,否则无法领悟气机。只是那灵根太过怪异,竟随着周围环境五行的改变而变化。

洪招娣坐着喝了小半个时辰茶,俞瑾还没回来。她情知俞瑾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回来,便留下点心和问候,算是尽了情礼,与镶翠等人告辞回去。

洪招娣等那少年走远了才想起来,李仲晟不正是那位传说中的内门五大弟子之,十二成满资质雷灵根,离金丹大道已是不远的渡真门弟子第一人。

丹分九品,一品为最佳,九品为最劣,每品又分上中下三极。再差的就不入品级,比如俞瑾给她吃过的辟谷丹。

“那姐姐,我以后都做你的人。”洪文华抓住自己的衣摆在指间揉搓,低声道,“我会听你的话。”

而此时杖毙了他,既能将洪招娣的兴师问罪抹平,让对方无话可说,又能用鲜血和人命震慑洪招娣,正所谓一举两得。

尽管洪招娣的声音神情都还算平静,但朱荔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洪招娣之前唤洪文华只称弟弟,这还是她第一次直呼其名。

然而静坐了一个多时辰,洪招娣既没有内视成功,也没有感觉到体内有灵气流动,却开始觉得左臂突然有点痒。

少女自幼娇养在深闺,是第一次如这般曝露在众目睽睽中,纵是教养良好亦会觉得羞涩,目光只随着那在自己臂上的光点移动而移动。她本就对封月生有好感,再加上封月生那温和诱惑的声音一直在耳畔徘徊,有被其关注关爱的错觉,心里便逐渐升起某种说不出的青涩萌动,竟是只盼着在这里再多站一会儿。

“那是五行尺,倒不是稀罕东西,只是除了真箓司和出外差寻找灵根者的诸君,平常也没人使它。”朱荔不甚在意道,“主君若是觉得它好看,让阿青背二十斤溶冰米去外门渡真城集市,就能淘换上一根。”

洪招娣点头,等朱荔贴好符之后道:“既如此,走吧。”

“啧,算你机灵,没在里面把这话问出来。”俞瑾亦悄声回答,“此事若声张开,恐怕对你有害无益,再者说,亦有可能是当初在外受了未知灵物影响,测的不准……既然这次测出你是木相为主,你入门后便依木灵根法诀修行便是,且看将来如何再作打算。”

牌坊顶上正中又有同为鎏金的两个大字“叩道”。

但资质这种东西,有时候很难完全界定清楚。比如说一个水火双灵根的,灵根在体内相克,本来按常规修炼甚是艰难,算是废灵根。但若是其资质上佳,水火生就平均,便可令其修炼合适的功法,灵根交溶变异,不仅修行度不慢于资质上佳的单灵根,并且因为其属性变异,不受五行生克所限,仙法威力更是倍增。

俞瑾笑道:“辟谷丹食一粒,抵得三日饥渴,这瓶丹便赠与你。”

洪阿六心里一早就盘算好了,与其让洪文华继续读书以备考个功名,不如让洪文华随了他姐姐去仙门,哪怕是无份仙缘,进了外门,做个挂名弟子将来处理仙门俗务也好。

至于卖女的理由,并不是因为家里穷的要饿死人,仅仅是为了弟弟洪文华今年读书的束脩。

“他结婚,为什么要我拿钱?”何桂花用手指擦掉唇角的一线血迹,终于愤怒起身,“我还了你们养我的钱,还供他读完职高,是你们自愿和我脱离子女关系,我已经不欠你们的了滚”

“我们主君要歇息了,这位姐姐还是回去吧。”朱荔一手提灯,一手推开那纹饰精美,不知以什么木料造成,望去纹理剔透若玛瑙般,触手却生温的房门。

彩绢看着朱荔那有些冷的脸色,知道自己刚才只顾着讨好洪招娣,却罔顾了她身边的人,不由有些懊恼自己向来做事圆滑周全,怎么这次偏就疏忽了。

于是往美艳的脸上堆满了笑,走到朱荔对面,拔下头上的一根簪子,塞到她的手里,道:“妹妹说的是,正该如此。我与妹妹虽是初见,却感觉颇为投缘,小小见面礼,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朱荔看了看手中的那根金丝并蒂点翠簪,只见它做工精美,其上嵌了颗指头肚大的极品猫儿眼,绿光莹莹流动,虽是俗世凡间之物,亦不可多得,就有些心动。

洪招娣见状,在一旁掩唇轻笑,愉悦的道:“难得如此,朱荔你便收下无妨。”

朱荔听洪招娣这样吩咐,便收了金簪,与彩绢福了一福,缓和了神情道:“那么,多谢姐姐。”

彩绢笑称不敢,接着与洪招娣行了礼,便扭着腰肢离开了。

洪招娣进了房间,眼见朱荔掩了房门,便与她调侃道:“朱荔此番来的好,倒是了笔财。”

朱荔一边替洪招娣准备洗漱的东西,一边红了双颊道:“主君休要取笑,这件东西在主君面前原不值什么,只当我眼孔浅罢了。”

洪招娣伸出双手,浸在银盆盛着的牛奶中,笑道:“眼孔浅却没什么,将来你只看着,抢着送咱们礼的人铺天盖地,迟早养深了你那眼孔。”

朱荔只笑不说话,心里却是喜滋滋的。待洪招娣浸过一刻,她便拿了干净棉布出来,从手掌指根到指尖,仔细轻柔的一点点替洪招娣擦拭。

洪招娣将擦拭干净的双手放在面前端详。她自从被俞瑾选中后就没干过活,再经过这些时的精心保养,这双手虽然还说不上是柔滑无瑕,却也肿胀皴裂全消,白了不少,打眼望去亦称得上纤纤十指。

毕竟要演天潢贵胄的顺宁公主,就算长的不像,只追求神似,细节方面也不能太糙,起码要看的过去才行。

浸过手之后,朱荔又服侍洪招娣洗脸漱口完毕,便告退去了隔壁的厢房。

洪招娣熄了灯,穿着穿花入锦裁就的寝衣,独自躺在一片寂静的深黑中,只觉得身下的被褥柔软舒适的不像话。

自从领悟气机之后,她的睡眠便极少,一般来说都是以打坐的形式度过漫漫长夜。然而可能是今天泡过八归断续汤,药性作,加上吃的太多,所以一躺在这张柔软舒适的床上便觉得十分困倦。

于是洪招娣遵从本能,合上双眼,很快沉入黑甜之乡。

这夜当真好眠,洪招娣连个梦都没做,一觉睡到次日中午。从床上坐起来,洪招娣伸了个懒腰,只觉神清气爽,扬声唤道:“朱荔”

没过多久,就见朱荔推门进来,朝洪招娣笑道:“主君此番好睡,我不敢打扰,只得一直在厢房里候着。”

说完,朱荔的脸上忽然出现微微的惊疑诧异之色,走近洪招娣,仔细端详了一番,道:“主君……似乎有些变化。”

“是吗?”洪招娣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感觉到什么异样,于是翻身下床,来到梳妆台前坐下,仔细端详水银琉璃镜中的自己。

仿佛,皮肤是细致白皙了一些,原本稀黄的头是变黑变密了一些,但真的不怎么明显。所以洪招娣回过头,朝朱荔道:“我瞧着倒没什么变化,大约是你的错觉。”

朱荔迟疑的点了下头,算是接受了洪招娣的说法,然后如往常般服侍她洗漱穿衣梳头。

洪招娣这次来没有带任何东西,吃穿住用都是由李仲晟提供,皆非凡品。梳妆盒里的饰全是秘银精金灵石打造,戴上既华彩夺目又清灵之气四溢,有助修行;衣裳鞋袜更不必说,都是灵蚕灵木抽了丝织就的布匹所裁,洪招娣几乎全叫不出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