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沂答应着,一双眼睛却肆无忌惮地盯着映雪那曲线玲珑的身体。故意道:“这丫头手里的银铃串子怎么这么眼熟?好像是我掉的那条,拿过来我瞧瞧”

吴铭家的被揭了底,脸一红说道:“表……表小姐,奴婢怎么敢去翻您的东西奴婢是去筹银子”

来得的确早了些,此时姨娘们才伺候完大太太梳洗,鱼贯而出。

钟实从怀中掏出一卷青布包上递谨惜,说:“老奴幸不辱使命,找到大小姐要的东西了”

谨惜见他穿着一身洗得白的旧衣身上还有草屑,就问他在忙什么。

谨惜笑眯眯地走到他面前,说:“澈表弟放心,映雪不敢乱说。表姐知道,在众多兄弟中,澈表弟是最勇敢的,什么事都难不倒你。”

大太太穿着家常蓝地团寿纹褙子,下着蹙金裙。

走到门外,谨惜对映雪说:“你去房里把我那件豆绿沿边虾青色素花比甲取来,我在这里等你,一身缟素老姨太太忌讳。”

“谨儿……”蒲啸原的脸上多了几分忧色,说道:“你身子弱,此去京城路途遥远怎么受得了?更何况为父入京掣了签就要往任上去。若抽得好签也就罢了,万一抽到那穷山恶水之处为官,为父怎么放心带你前去?”

许多年未曾听人呼唤她“表小姐”了,这个称呼每叫一次就让她刺心一次。因为她所使唤的下人都是陈府的,并没有一个自己的丫头……

从何时端言对她越来越冷淡?似乎是父亲坏了官病死之后……父亲是死在大狱中的,有这样的岳丈让他失尽颜面,再加上她一直未能给他开枝散叶,就更不被婆婆待见了。

蒲啸原眼中含着淡淡地笑,说道:“谨儿可以随为父一同上京了这是父亲的几个同窗挚友凑的,紧着点上京够了,再从京城赴任自然有驿车驿舟,驿馆食宿,到时就不用花费多少银子了。”

“大舅舅的钱您婉拒了?”谨惜想父亲一定刚回来,还不知道今天生的事情。

“为父出身贫寒,对于百姓疾苦体会深刻。知道每日三餐只能吃粗食,还不能吃得饱,经常在夜里饿醒的滋味,知道拖欠税粮被酷吏恶差逼打的苦楚,知道灾年绝收卖儿卖女如摘去心肝般的疼痛若想到贪赃的银子是沾满了鲜血的,怎么伸得出手……为父这样的人,只怕做不成你大舅舅希望的那种官吧?”蒲啸原自嘲地说。

不太明亮的房间让人的表情也深暗了些,可谨惜还是看到父亲的眼睛深邃明亮。

清雅高贵并不是指出身,而是指节操风骨……父亲就是这种人

谨惜为父亲而骄傲,她也不容许陈家的铜臭玷污了这种质朴的情操。

她把今日所做之事原本地讲了出来,告诉父亲,她把属于母亲的一切都要回来了……

父亲听后眉峰微聚,沉吟许久,才开口道:“谨儿,你知道为父为什么从不让钟实跟随在外,只让他做些粗活照顾马匹?”

“父亲,您的意思是……”

蒲啸原踱到窗前,透过陈旧斑驳的绿纱窗向外面望了一眼。才低声道:“你钟叔的身份很复杂,当年我救他时,他受了很严重的伤,而且浑身还有陈旧的刀伤对外我只能说是冻饿晕倒的。他说旧主人已死,再无牵挂,愿意用残生报我救命之恩。因他伤的严重,三个月才能下床,我安置他在家慢慢调理。那时正赶上我上京科考,却不料你祖母病危,他拖着病体如亲子般侍奉床前,停灵守孝,替我尽了孝道,自己却累得吐了血。还有你小时候那场险病,若没有他昼夜兼程赶到湘西从苗人手中弄到还魂草,你早已不在了。这些年该报的恩都报了,反而是我欠他多些他当年受那么重的伤定是仇家所为,谨儿可曾想过,他跟过去交往过的人联系,万一泄露行踪被仇家知晓,该怎么办?”

“所以父亲知道他有一身本事,却不愿求他办事?”谨惜低了头,深深懊恼自己的鲁莽。

“他对我忠肝义胆,我也视他如兄弟虽然不知他这一生经历过多少风浪,可我只希望他以后能生活的平安宁静。”

“父亲,谨儿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让您和钟叔为难了”谨惜愈加愧疚,若钟叔真出了什么事,她又怎么能安心享受?

“是为父的错,应该早点跟你说。”父亲的手抚摸着她的头,轻声道:“不过,我的谨儿长大了,凡事能自己做主,这是为父没有想到的。我们要离开了,你母亲的东西……应该一起带走”

蒲啸原的目光落在床上那件桃红纱地绣着芙蓉鹦哥的妆花袍子上,仿佛依稀看到韵寒坐在那里,对他微笑,脸上带着淡淡的憔悴和怜弱……

蒲啸原到底被大老爷“请”去谈了许久,大概被气得不轻,打人骂狗直闹腾了半夜。索性连蒲啸原那个小院通往陈家的角门都锁上了,表示与蒲家父女断绝关系。

更好笑的是,隔天谨惜竟然在门上看到一张镇压邪祟的符咒。

她自然不知道,阮嬷嬷回去后,把自己的揣测告诉大太太。

大太太心惊不已,认定她不是原来的蒲谨惜,一定是什么脏东西夺了舍的要不怎么突然间变得那么厉害?

谨惜和映雪抓紧时间,在一天内把东西收拾妥当。

满满的几大箱书籍、碑帖,更有谨惜宝贝般的书房文具:笔格、笔床、笔盒、笔洗、笔觇、墨盒、墨床,镇纸、压尺、裁刀、水注、水中丞及盛浆糊的糊斗、盛缄封用蜡的蜡斗……都被她用闽南精工制作描金朱漆的羊皮箱子小心收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