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微看看娘亲,见她眉头微凝,神色有些不自然,似是走神在想别的事情。这周管事请她坐,她既没有回话,也没动身坐下。

若不是常季氏这副模样,常云微到很愿意和他亲近。但现在,她扭扭身,别了脸去,只看着常季氏,小心的唤“娘”。常季氏慢悠悠的抬了头,看到云微和玄汐近在跟前,眼里写满担忧的望着她,又想起大伯常青山说的话,忙的伸手擦去眼泪。醒神现大伯已站起身来,常季氏忙的也站起来,转了身对常青山深福为礼。

玄汐自然是极想的,撇了眼云微,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记头。那中年人便微偏头,唤一声,“子山”那叫子山的男子应一声是,解下佩刀双手捧了放到玄汐面前的桌子上。

“也没什么好叹息的”陶王氏看一眼自撇嘴,露出几分轻视色来,“趁她们还在这上陶,多和他们走动走动,亲近亲近,攀攀关系先,我看他们的穿着气度,也不是那些有钱的主,既然没钱,那么谁不喜欢那银子闪闪?就是真的高风亮节的主,我们让他不再高风不就成了”

“对对对对”陶县令站起身来,笑的二眼眯成一缝,垂着手对常季氏道,“下官知道夫人一行抵临鄙县,特来相请夫人去下官府上小住,也好让下官尽绵薄地主之谊。”

常季氏挂上笑,边热情的伸手扶了这王氏起来,边眼看向张妈妈,语带责备意道,“妈妈也真是,这大冷的天,如何不早早的叫醒我”然后又看那王氏,“夫人可是等了好些时候了,这手都冰凉的”

“是”卢大应过,笑着道,“夫人先在这厅里小坐会,我让他们把房间收拾一下”,常季氏点了头,那卢大就拉过二驿兵,轻声的吩咐了几句,那二人就急急的向楼上跑去,不时的又跑下来,又是拿布又是提水的。

常季氏张张嘴,颜方氏就抢她话语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就是张显大人清廉是。但是姐姐,你别忘记了,大人这次可不是做平县这般小地方的小县长,而是青州的一方知府。那些大地方的人,哪里会因为姐姐的节俭就想着清廉什么的去,定只是会暗的笑话常大人。男人的面子很重要,当官的男人,这面子就更丢不得了而且这颜田一家子,是家生的仆人,比外头买些不清不楚不知道要塌实多少。”

常云微边擦眼泪,边装着懵懂,“做新娘子,是不是就不会离开儒辰哥哥了”

“真的,真的”颜方氏顿时惊喜起来,她知道。这几个月,可是把常季氏苦坏了,只这苦并不是在劳累上,而是苦在心上,如今终是守的云开见月明了,她心里打实的为常季氏高兴,“看来你老家人还是挺有能耐的,上次来时,你就说了他们会出力,想不到这么快”

常云微小心的看看玄汐,见他一脸迷茫的看向自己,也暗的笑自己太多疑,真的才多大的孩子啊。

“哼”常云微下巴一扬,明白的表示不乐意,同时咯哒一声咬碎南瓜子,真正的,是把南瓜子当成了这破云锦来咬什么玩意嘛

常季氏眼里蓄了眼泪,眉目温柔起来,伸了手,把两个孩子一手一个搂进怀,一声声“好孩子”,哽咽着。

玄汐的话,让云微遍身通了一股电流,这电流暖暖的,带着馥郁浓香。“傻蛋,打架能厉害起来的话,这满天下都是强者了”

“我还有些东西要问问你”常云微擦擦眼泪,取了纸笔和练习的字帖,将强记下的那些常季氏写的内容依了字帖,边回忆边慢慢的、一一写出大半来,让颜儒辰帮其分辨。“可是认得?”

春月皱皱眉道,“他大早就出去了,有几个大孩子来找他去耍,饭也不吃就去了”春月撇撇嘴,想起玄汐那跑开飞快的身影,暗想到底不是老爷夫人亲身的,就算平时候对他再好,一到老爷出了事,那孩竟也是半分不上心的。

云微朝他笑而不语。

“就会耍嘴皮子”常云微嘴上这样说,笑却挂上嘴角,毕竟心里,是很爱听颜儒辰说这些个肉麻拉唧的话的。

“晚上,我们再去看花灯”常季氏一面用模给月饼印出福寿四喜花样,一面笑呵呵的看着帮她撖面皮但却撖成不方不圆的玄汐和看面沾了面粉、皱着眉不知在搓什么的云微,道。

常季氏心里叹息一声,付了诊金,让春月送大夫出门。然后转身对常青礼道,“你也歇息歇息吧,这几天也累了吧”

“玄汐,你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你懂不懂?你要是不能比你哥哥强,你以后怎么办?我怎么办?”

小孩子想要再挣扎,却已是徒劳了。

常季氏听得后半句话,整个人都要着起火来,毕竟这多日来夫妻同床却是甚少有欢。只是念想常青礼的身子,她到底是摇了头,泥鳅一般的脱了常青礼的怀抱,“我去做些夫君爱吃的菜,再打壶好酒来,日子甚长,夫君歇息好了再说不迟”

问题是,家中的银子就剩三十两,坐吃山空啊

乐正瑶的眼中便又蒙上的泪,接了筷子,有礼的说了声“谢谢伯母”。

“夫人哪里话”四个丫头都是心善的人,被乐正瑶几句话弄的唏嘘起来,一个个抹着眼泪,她们大概猜测乐正瑶是那老爷在外养的妇人,因为某种原因,带进府做妾都不成的。如今怕是府里开闹,老爷狠心,也就再不来了。她们同情这美丽的夫人。想着最后尽份力,也算不辜负这数日来的相处。便有人先道,“就让奴婢们再伺候夫人一次夫人看,还有什么需要的”

他现在希望这个孩子是他的孙子。但是究竟是与不是,等到瓜熟蒂落的那一刻,就都清楚了。到那时,滴血相认,若孩子真是他们图家的后代,他就会把孩子好好的抚养起来,至于她……图老爷看看瑶夫人。这个女人是不能留了。一些事情说出去,又被落败了图家的脸面,那就只能她,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乐正家的人用钱就能堵了口,只要她娘家人不出来责问,谁人也不可能替她出头的。

他虽然名媒正娶的她,但实际上,她是他的宠物,是他的金丝雀,是聊慰他寂寞的消遣品,所以,就算是将她关起,也要设一只金笼子。

当常季氏带着颜方氏来后屋常云微处时,里头的两个小人儿正嘎嘎嘎嘎哈哈哈哈笑的欢乐,不知道拣了什么宝贝那么的开怀。两作母亲的相视一笑,不由的又想起儿女亲家的事情来。

“你啊,以后有我爹爹半分,我就谢天谢地了”常云微不客气的把刚才他敲她的那有记额头敲回来。

“鬼丫头真是把你给宠坏了”常季氏在女儿的脊背上拍了拍,脸上却是幸福的笑。

已经是二更天了但是她还是没办法睡着

云微睁开眼的时候,现自己娘亲已经没有躺在身边了,屋子里也没她的身影。她侧了侧身,看床里头,玄汐还呼呼的睡的正香甜。

云微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自己摸了衣服穿上,衣服被常季氏暖在她躺过的地方,所以穿上去并不是冰冰的。

穿妥当,云微才开了门走出去。

天色晴好,屋檐上的冰锥子滴答抵达的融成水滴下来,滴在小台阶上,台阶便湿成一片。台阶下,是圆鹅卵石铺就的走道,石子并不是随意排铺的,而是类似纹理的簇成一个圆形图案,然后圆圆相接,圈圈相连的向月亮门延。走道二侧覆着白雪,几干矮木展着光秃秃的枝桠,矮木四周还放着不少空盆,皆覆白雪。

云微小心的走出月亮门,然后左右相看,停步思量。

昨夜天黑,虽然走廊上也点着灯笼,但是昏暗的很,几个转弯的,云微就弄不清楚哪里是哪里了。此刻走出月亮门,她左看看右瞧瞧,挠挠头,想不出来是要从左边走还是从右边走。

最后,云微以“男左女右”四字,选择了走右边。她想着,只要路上一碰着人,让她带自己去找娘亲就是了。

她行了几步,绕过一个假山门,就遇着了一名手端托盘的绿棉裙女子。女子也正好看到云微,她走上前来,对着云微上上下下一番打量,笑问道,“你是江州来的云微小姐吧”

云微甜甜笑起来,点点头,并拍上一句,“漂亮姐姐,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啊”

女子被云微拍了句漂亮,笑的更甜了,“当然知道了。可是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

“我在找我娘”云微撇撇嘴,带上些委屈意,一双眼可怜巴巴的看着女子,“漂亮姐姐,你能带我去找我娘吗”

女子一笑,眼珠子转了一圈,伸出手就来牵云微,“走,奴婢带你去找娘”

其实云微心里,在说出“我在找我娘”这句话时,并不是没有犹豫过。昨天知道那个姓宋的女人也住在这里,并见识了周管事的客套疏离和宋奶娘的欺人起,云微就知道,自己不可以信任这府里的人,因为他们都是偏于宋氏的,而不把娘亲和自己当成这里的真正主人。只是她又想,她到底只是个娃娃身,那宋氏就算真是个歹毒的人,也不至于害她的,就是难为她也不会。要真的那样到好了,到时候直接告诉爹爹,让爹爹知道那个女人有多坏,那样爹爹肯定就不会对她客气了。云微相信,爹爹肯定还是会在意自己这个女儿的。她心里当然也笑自己,把人都想的太坏了,也许眼前这姐姐,真的只是要带自己去找娘亲那么简单呢

只是云微二世为人,都可以说是在蜜罐里长大的,从没有人生挫折和特别的阅历让她成长起来过,死时是孩子心性,如今也如此。所以她也自然没有想到,要害人的人,未必只有动手害死人或者折磨为难人这二种办法。

还有第三种----既不害你,也不折磨你,而是对你加倍的好,然后用你,去为难你身边的人。

而这第三种,就在前面等待着云微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