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几个,过来。”仲德轻颤着手指,随便指出几个人。丫环与小厮费力的从后面挤进来,推开人群,将王潭抬走了。

夸赞声打破了沉默,从两排坐着的人身后响起来,此起彼伏。王晗吞咽一口,竭力压住不断涌上来的荒唐的想法。不行,她已经坐到这时候了,必须坐下去……这一幕她早想过千遍万遍,不过再演一遍而已……她亲口答应了仲德,在南郡公跟前一定要守规矩……

稍安勿躁。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幸亏有病在身,精神头不好,笑不出来也有个抵挡的理由。

“仲德一颗心已经不在我这了!他人回来,也只有他人回来!在他眼里,我仅仅就是个府内的夫人。”

“你还有什么认为,尽管说出来。”

“为父未与仲德谈论过此事,”老王大人继续说,“想来他自会紧紧追随桓玄。今日与桓玄一见,听到一点零星势头,为父也终能确定桓玄的意图,正式考虑此事。”

“爹,您当我还小呐!我知道的,为官者为求子嗣繁荣,纳一两个小妾是常事。只有您这样的,跟母亲两个人相守到老,那才不多见呢!”

“颜护卫!怎么是你?”王晗惊讶地问,“大人让你去歇着——你实在太不听话了。”说完,她先笑了起来。

“到娘家后,见过我母亲了吗?她身体可好?”

“潭小姐让奴婢给您的。”伴喜报告着。“昨晚上奴婢见大人进屋来了,就没敢进来说。潭小姐说,她一直想交给您,可惜,见不着您。昨日见着了,又给忘了。”

“噢!”仲德走过来坐下说。“进来几个窃贼……他们现了……追了几个人出去。”

她不知该怎么说话,她在重复大夫的原话。她还没准备好镇定自如地面对眼前突然出现的人,或者,她在期待他能说一些她渴望听到的话吗?

说走?王晗皱皱眉。不转移她地视线。

在少许灰尘下,它们散出陈旧的气息。至少那暗淡灰的颜色看上去极不配下面的红缎子。

“你毕竟是夫人。躲也躲不过去。趁着王潭如今还懂得分寸。亲自去问一问喜宴地事。好先准备准备。”

“簪子?”奶妈立刻问。几乎同时。她意会了。

沉默了一会。王晗回味着与杨默地谈话。她依旧替他担心。实际上。她也替仲德担心。她无法想象身边地人受到刀枪地伤害。尽管他做地事比起刀枪更甚。不过一事归一事……

“听说过吗?”

“奶妈你高兴我如此转变吗?”她问。

王晗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怀疑她地脸色一定苍白了。她们在穿堂里狭路相逢。她现嘴唇上下合不拢。原来它们正打颤。不!她愠怒地对自己说。没有必要这么生气。

“若明知大祸随时要来。此地万分危险。为何他还守在这?”

“颜护卫刚巧不在。夫人?需要添置地是些紧急地物品吗。你与奶妈两个人为夫不太放心。”

“又是侍琴叫你端来。”王晗恼怒地说。

有人把她放到背上。背着她走路。她现在毫无警觉地趴挂着。任他们把她带走。气流还在她身体里。它们在她肚子里又汇聚了一大团。趴着使她前后身压到一起。气流横冲直撞得更厉害了。她痛苦难耐。挣扎着想翻下去。但她被两只手紧紧托着。两个手臂强有力地阻止了她地企图。

伴喜的忠诚和有效的行为打动了王晗。“没派人来才是好事。”她缓缓地说。

琴房里冰冷透彻。王晗站着想了一会。决定还是不加煤炭盆。或许冰冷能让她保持此刻地镇定。她坐到竖琴前面。面朝着房门等着。

人群很快安静下来,王晗能够听到的是四个人的声音,小孩与摊主相互比高的近乎吵闹的叫声中,夹杂着颜道启与一个官兵试图努力说服对方的对话。她感到一阵羞愧。颜道启是在看到她莫名其妙地流出两行眼泪后,做出帮助小孩的决定。那么,他是否觉察到,她是因为心里聚集了一个大泪包,碰到任何可派得上的场子,大泪包都可能跳出来抖一抖……

“据说,眼睛哭肿了之后,不加注意长时间冻在地上,眼睛可能从此大小不一。”

通向院外的入口处还没有人影,她必须站稳了等。尽管她整个身体像各自分了家,腿站在哪里,手怎么放的,头跟脖子还连不连在一块,她全然感觉不到。甚至这屋里的一切,虽然知道一件件都摆在那,她却如置身虚幻世界中,感受不到真实的存在。

“没有。”王晗简短地说,唐突地抽回手捧起小米粥大声喝起来。

“外头的传闻何时停过?南郡公雄霸一方,朝廷既恨他又惧他。那些传闻源自何处,散播的人心怀何种居心都值得怀疑。”

“你还在想那不可能的事?”

王晗摇摇头。“起来吧。”她淡淡地说,转过去盯着铜镜中的人看。“你觉得,我待潭小姐如何?”

“是的。他说大夫认为奶妈年纪大了,经脉出现麻痹的症状。”

王晗点点头,想从这里走开却不知去哪。她不想回到冷清的睡房里,奶妈的屋子她现在不能进去,一进去她肯定会焦愁到狂。

“奴婢,奴婢实在……”

奶妈说了这话后就站起身,王晗着急地犹豫起来。她要不要把对夫君的猜疑说给奶妈听,好让她帮她一起想想看?的确,夫君整天呆在府中陪着他的兄弟,他对两位妹妹也是礼尽即可,可隐隐的——她说不出到底哪里有差错,这才是最气人的!但如果她把一些若有若无的猜测公开给奶妈,而接下去又证明那只是她小心眼了,岂不非常难堪?她们很可能会怀疑她信中所提之事是出于何种动机,她誓誓旦旦宣称的姐妹情其实是什么?

仲德刚刚先开了口,一阵琴音弹破了午后的寂寞。

杨默面带微笑,不回答也不反驳。可王晗说完后远没有畅快的感觉,因为杨默的笑只让她想到一个词——油滑。

“那就不急着说。”她说。“这两天把奶妈吓坏了,等她恢复精神,春儿的事她还是要排上去的。再走一步后,她自会知道姐夫并非任我们摆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