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别跟我说谢,我也不完全是因为妳才那样跟他说话的,我这个人本来就很看不惯自以为是的人。真没想到这世界上会有那么过分的家伙,要不是亲身经历,我真不敢相信哪。

看看端木紫紧蹙的眉头,双瞳里晶闪的怨恨光芒──不用怀疑,这就是被几十颗原子弹轰炸过的表情。

对于很多人来说,星期五无非是个再快乐不过的小周末,它着辛苦了一个星期后终于可以休息玩乐,尤其是它紧邻着hAppyhour的周末,更是因此而备受期待。

从没想过,影子会这么快就被主角给拉了出来,裸摊开在无边无际的苦水啤酒海里,飘浮。

表面上的疤痕其实不过是个假象,如同变色龙会随时因应环境变化而改变身体颜色一般;说穿了,那只是一种自我欺骗的保护膜,其实伤口自始至终都未曾消失;伤口永远是伤口,鲜血永远以不停歇的方式持续缓慢流着。

当然,我唯一想得到能炫耀的对象,似乎除了大头郭之外别无其他人选。

不幸中的大幸,话筒没摔成碎尸,只有可怜的按键被外扩的大拇指狠狠刷压过去,哔剥──发出刺耳的响声。

同样在该私立大学旁的租屋区里,刚嫁进欧阳家不到一年的大嫂,也慧眼独具的占据了一间租书坊。

本来是想等期末考后马上展开追求的攻势,然而再怎么精密的计画总还是赶不上瞬息万变的变化。

最后一天的考试排在周五,因为是重点科目的关系,星期四我当然是不可能去花样年华帮老妈顾店,只能留守在状元及第里啃那厚厚一迭财经理论。理论就是理论,看了几十遍几百遍都还是死的,真是愈看愈困,愈看愈想滚到床上跟特制加长尺寸的蚕丝被。

挣扎了好一会儿,我决定先下楼去财记煎包填饱肚子,回头再来考虑要上床和棉被恩爱还是再跟穷极无聊的白痴理论继续搏斗。

财记煎包一向卖得很晚,住在附近的学生常常把他们的煎包当消夜,很难得有煎包做得像财记这样不会太油腻的;也因此,财记的生意实在可以说是好得不得了。

刚搬来这里的时候,我还一度想过以后要开一间像财记煎包的店,搞不好可以白手起家成为台湾新首富也说不定呢。

当然,这是绝对不会得到老爸老妈的祝福的。我想,应该没有做父母的能够接受辛苦养育大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去卖煎包吧?

我一边衱着一百零一双蓝白脱鞋蹬蹬走出大楼外;外面的空气和室内简直天差地远。今年的冬天还真不是普通的他妈的冷,我把脸瑟缩在温暖牌大衣里,不停来回搓揉双手猛吐热气取暖,心里忖思着明天考试时手会不会冻到没办法写字,此时脚步也刚好挪到了财记档口。

老板,我要十颗煎包。天气实在冷得不象话,光是开口说话就像是气功高手在吞云吐雾表演特技。

马上好,等等啊。

财记的老板是个满脸胡渣子的中年汉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总是见他一件白汗衫闯天涯,在天气比较冷的时候他会多加件薄得跟纸没两样的夹克,感觉有穿跟没穿夹克其实是差不多的。

我一直猜想这老板肯定是在长白山某个原始部落长大的,而那个部落的人天生体质就强壮得像一头熊,他们的毛细孔可以配合空气中温度升降随时开闭,他们的寒毛不单只是排汗作用而已,甚至跟熊身上的毛发具有相同的保暖功效。

当然,这全是我片面的猜测,未经证实。

虽然我经常来光顾财记,买到老板都认得,但我从来就不是那种会跟人随便哈拉混熟的个性,尽管满腹疑问,却始终没有开口问过这疑似熊族人的老板。

换作是大头郭,早就劈哩啪啦问个没完没了,搞不好没几分钟就跟老板麻吉到买十颗煎包送一颗。

当我正缩着身子想着下次应该叫大头郭来老板的底细的同时,被冷风吹冻了的左耳因着一道好不熟悉的声音微微抽动起来。

我的耳朵向来很灵敏,听过一次两次的声音很快就会自动存档记录,尤其是自己正在牵挂着的她。

在我还没转过脸去确认前,脑中已经先一步浮现出端木紫的脸孔。

果真没猜错,真的是她。

老板,五颗煎包。

好的,马上好。老板掀开锅盖,蒸气顿时奔腾而出。

今天很冷耶,老板你穿这样不会冷吗?

不会啦!这种天气凉凉的刚好呢,再高几度就很容易流汗了。

老板你很猛耶,该不会你是从小在长白山长大的吧?

呵呵,怎么可能,偶可是道地胆湾人哩。

我……我真的完全傻住,没想到端木紫想的跟我一样──长白山!全世界有那么多人,要在这么多人当中遇到跟你想的内容完全一样的人,机率应该是微乎其微吧?

这样微乎其微的机率,居然给我碰上了!在这一刻,我必须承认,我是更加深信自己和端木紫是有缘分的了。

如果不是有缘分,我们怎么总是有那么多巧合?

A跟B要在同一时间想到同一件事情,说难不难,说容易却也不是很容易,到底还是要有默契。

老板嘻嘻扯了个笑,把十颗煎包装进塑胶袋里递向我这边。同学,阿你的十颗煎包好喽。酱在那边自己加,有甜辣酱跟辣椒酱,我们财记的辣椒酱可是出了名的够辣够味唷。

啊,谢谢。我的手在掏口袋里的钱,我的眼却不受控制地直视着站在左手边的端木紫。

这么巧?端木紫终于发现我了,表情显得十分震惊。

其实这附近也就那么一丁点儿大,要遇到认识的人并不算太难,照道理说她没必要如此震惊。

而她之所以如此震惊,不用猜我都能了解,那是因为她一直在躲着我;一个你拚命在躲着的人突然冒出来,当然是会大吃一惊了。

她的神情很不自然,急急别过脸,不跟我的双眼相望,这样的表现真真让我有点小沮丧,尽管前一分钟在房里我才下定决心要努力向她展开热烈的追求。

难道她真的如此讨厌我吗?难道她真的这么不想看到我吗?难道我在她心中竟是这般碍眼吗?我不知道,完全不知道。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得到她亲口回答的答案。

同学,妳的五颗煎包好喽。酱在那边自己加,有甜辣酱跟辣椒酱,我们财记的辣椒酱可是出了名的够辣够味唷。这个老板很是可爱,不管客人光顾了多少次,他都还是坚持说那几句宣传财记辣椒酱胆词。

呃……谢谢。端木紫恍若失神地付了钱,脚步一抬,作势就要离开。

阿紫,等一下!

端木紫顿了顿脚步,低着头,还是没有正眼看我。

我……我有话要跟妳说。

端木紫像是听到什么天底下最恐怖的事情,刚顿下的脚步飞快动了起来,头也不回地拚命加速向前走。

难道妳真的这么讨厌我吗?我想也没想就奔上前追过去,拉住端木紫的手臂,阻止她继续走。

放开,干嘛拉着人家啦!端木紫使尽力气想甩开我的手,我却是抓得更紧。不晓得为什么,我好怕一放开,她又会一下子就跑不见了。

我……我只是想问一下,难道我真的那么惹人厌吗?为什么妳要一直躲着我?

哪有!我哪有躲着你!放开我啦!端木紫跺脚咬唇道。

好,我放开,可是妳不要再跑。我真的有好多话要跟妳说,妳能不能够先让我把话说完再走?我轻轻松开紧抓着的右手,内心却是忐忑不安,我真不敢肯定端木紫不会拔腿就跑。

很痛耶!端木紫揉着她的手臂,埋怨地瞪了我一眼,脚步终于完全停了下来。

如果妳真的没有在躲我的话,为什么都没见妳来『花样年华』和『钻石租书坊』?

那……那期末考到了有很多报告要交啊,我哪有美国时间去呀。

真的吗?真的是这样吗?妳敢说妳真的没有故意在躲我?

……端木紫没有正面回答,她的眼神再度飘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