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妾这时已到了孙奶奶身边,跪在旁边抚棺大哭:“奶奶,也怨不得兰姐,是奴命苦。”边哭边诉,怡姐也冲到棺材旁边跪下,只是哭的苦痛,主人在哭,下人们自然也不甘落后,方才本是装样子的几个,也纷纷揉一揉眼,弄的两眼红通通的,张着大嘴,大哭起来。

萱娘却眼皮都没抬,淡淡的说:“事情都过去了,说这些也无妨。”老张紧走两步,陪笑道:“就知道奶奶是个宽宏大量人,定会寻到个好媳妇的。”萱娘只是微微一笑,抬头看她:“你却说,和林家结亲的白家是甚么人家?”溜一眼,瞧见李成的神色,又加了一句:“这天下同姓的却也多了去了,未必这个白家就是和李家有旧约的白家。”李成得了萱娘这句,心又落了一些,本已前倾的身子又重新坐好,昭儿行礼后,就坐在父亲身边,只是听着大人说话,手却规矩的放在两边。

说着不住摇头,王奶奶皱眉不止,萱娘心中似被火烧一般,自己是个刚强妇人,守寡这许多时,外有王大管家,内有小翠他们帮衬,都还被人说成甚么样,孙奶奶自成了亲,就在外面这十多年,虽说回来这几个月,家人却大多是新收的,就算有几个人手,终究强龙难压过地头蛇去,不由叹气。

进了房,大奶奶房里,今日的人却齐了,除大奶奶外,另外四个妾都到齐了,方氏却也在一旁,却是低垂着手,桌上放着账本,另外四个妾的脸上,神色都有些古怪,琴娘见这般情形,实在不知唱的是哪出,却也要先还规矩,给大奶奶行过礼,这才在下面站着。

孙家那两个女儿,本在后房陪着那妾,听的丫鬟来说,族里的来打抢,吓了一跳,也顾不得许多,姐妹急急出来,方到了前面,就被几个婆娘拉住,扯簪环,脱衣服,大女儿头上人家来下定的镶宝簪,二女儿耳边陈家送来的红宝石耳环,全都被扯了下来,所幸是冬天,穿的也厚,不过就是被扯去了两件外袍。

李成历来都听萱娘的,见她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也就点头应了,萱娘想开口问问,刘普去打听白家的事情,究竟怎样,只是这李成现时既要搬出去,想必也和自己心生了嫌疑,不好再问,说过几句闲话,李成也就走了。

打起来了,这却是萱娘没想到的,况且这丧事都没理,怎的就先打起来了,转眼却到了孙家大门口,却见门口人山人海的围了几百人在看热闹,密密麻麻连个缝都没有,萱娘皱眉,这不应该是办丧事吗?怎的反围了许多人在看热闹?

却也是李成时运高,恰好遇到往这边吹的风,在海上漂了三四日,就远远看见一艘船只,李成还怕又是海盗船,细细看时,和平常的商船无异,这才在木筏上拼命挥舞一块预先备好的红布,希翼船上的人能瞧见。

小翠只是默默听着,萱娘走了两步,停下脚步,对小翠道:“你去让昭儿见见她爹。”小翠方应了,就见前面昭儿急急跑来,许是跑的急了,脸都通红了,双眼却是亮晶晶的,见了萱娘,虽没忘了礼数,却只马虎一礼:“三伯母,我爹真的回来了?”

刘姨娘又重新给萱娘磕头,丫鬟抱过英姐来,英姐虽知生母要嫁,却是有萱娘这个嫡母在,也不甚难过,刘姨娘抱住英姐,流泪叮嘱她好生听萱娘的话,英姐点头应了,萱娘上前牵住英姐的手,刘姨娘收了泪,和刘大嫂出门上车而去。

这时小翠手里端着一杯茶过来,见二奶奶也在这,忙笑道:“奴却不知二奶奶也在,等奴再去寻杯茶来。”萱娘早从托盘里把茶拿起喝了,对二奶奶笑道:“二嫂子想必家里的茶送不出去,不会和做弟妹的我抢这一杯。”

萱娘寻不到王大,就唤过两个小厮,让他们送他们出去,自己就要进二门,源哥这时回过神来,听了这话,拦住萱娘的去路,笑道:“婶子,家里弟弟还小,我这个侄子做主,也是行的,就请婶子立了婚书,好让小婶子出嫁。”

林奶奶和萱娘叙过几句寒温,终是忍不住,捏住萱娘的手道:“亲家,我却有句私房话问你,还请去个清净地方。”萱娘心里此时如迷雾一般,点头应是,和林奶奶起身出去。

想到这,萱娘只是轻轻一笑,再没说旁的,品了一口杯中的茶,对大奶奶道:“这茶味道却轻浮,不知是什么水泡的?”大奶奶用帕子蘸蘸唇角,笑道:“却是方亲家来家里说的,说京里那风雅的,用雨水泡茶,我学着收了,给妯娌们尝尝鲜。”

萱娘听的这句,满腔思绪却不知怎么和罗大嫂叙,半日才轻轻的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说着抬眼看罗大嫂:“我只心疼昭儿,她这等可人疼的。”罗大嫂坐近一些:“小姑,却是我做嫂子的,再开句口,把昭儿求去做我儿媳妇,到时李兄弟的事瞒不住了,昭儿在这里住,也好有个名分,不然到时有人说起来,却不好处置。”

萱娘放下手巾,顺手拿过面小镜子照照,见眼里的红丝消了许多,这才淡淡开口:“这我知道,只是可怜昭儿她年幼。”小翠整理好了床铺,把水端出去,折回身来道:“奶奶,昭儿姑娘,你看做亲生,日后嫁出去时,嫁妆多多加厚,也能少尽分心。”

刘家来的人不是别人,却是刘普本人,萱娘见是刘普亲自来了,却不见李成的身影,心里更加着急,却还道:“怎的不请刘爷坐下,茶也不上。”说着亲自请刘普坐下,奉上了茶。

昭儿见爹爹又要出去,虽舍不得,也知道拦是拦不住的,暗地里背着人流泪,面上还是笑着的,李成虽也舍不得女儿,却是看萱娘对昭儿甚好,衣服首饰,吃穿用度,比英姐还要更好些,也和女儿说些道理,让她乖乖听萱娘的话,昭儿含着两眼泪,应了爹爹的话。

萱娘咳了一声:“这有甚,总是通家之好,况且这做生意还要他来商量,派个人请来就是。”小喜答应了,果然出门叫自家的下人去请刘家二爷来。

却也是萱娘时运来到,这湖州有个大富之家,姓张,家私巨万,却只得一个女儿,万分疼惜自不必说,襁褓之时,就千家万户来求,挑了又挑,留到十八岁时,方把她许给无锡一家也是一般豪富的许家,既是一般豪富,对方的聘礼齐整是不必说了,却是聘礼里面,有一支臂缠金,上面却各镶了六颗宝石,做工精巧不去说它,十二颗宝石足有蚕豆大小,净是一般大小,颜色也是一色。

说着还叹气,大奶奶见萱娘话里,绕了几个圈,只是把源头绕到自己身上,心里暗骂夏婆子,叫她看准了情形再说话,怎的张着嘴只是胡说,平日的聪明劲那去了?

萱娘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摸着他的头道:“你有这般志向,娘也不好拦你,只是风光虽好,路上却是要吃些辛苦的,你生长锦绣堆中,怎能吃那般辛苦?”

萱娘听了这话,心头暗忖,自己的两个儿子一定要好好教导,四婶讲了会,喝口茶又继续道:“却是你二伯家的儿子,源哥,和严败子走的极近,不知你二嫂怎么想的。”萱娘听了这话,心头一惊,坐拢些问:“怎的这般,源侄子转过年也不过十五。”

刘姨娘的泪似滚瓜般的落了下来,扶住萱娘的肩,只叫的声奶奶,旁的话一句都没有了,萱娘不由眼眶也湿湿的,只是拍着她的背,甚话也没说。

留哥早接了娘的话:“娘说的,可是不像哥哥的蒙师一般,只知道之乎者也?”萱娘挑眉,正要说话,却是英姐醒了,朦胧着眼睛就道:“娘,女儿也要读书。”

话还没说完,萱娘就听到刘姨娘呜咽出声,转头看时,刘姨娘用手紧紧捂住嘴,眼里已全是泪光,萱娘叹气,把玖哥拉起来,摸着他的头道:“儿,娘知道你一片至诚之心,只是娘也要告诉你,不提那一路不易,就说现时你弟弟妹妹都小,娘和你姨娘又都是女人,出头露面甚有不便,还望你早日长大,支撑门户,若你这一路去了,遇到个山高水低,自己的孝心没尽到不说,你死去的姨娘,在地下魂灵也不安的。”

听的李成有了音信,萱娘的心,这才落了,昭儿正在和英姐谦让,听到自己爹爹有信来,抬起头来望萱娘,萱娘顾不得这满桌子的人,急忙和王大出去了。

忙膝行两步,拉住萱娘的裙边道:“奶奶,全是小的一时贪心,才这般,还求奶奶别辞了我去。”见萱娘不理,又连打自己两个嘴巴,只是苦苦哀求。

也不多说,丢下他们夫妻就进了里面,小喜忙的跟上:“奶奶,奴还要好好学学,方才那宋大嫂子说的话,奴愣是驳不了,谁知奶奶几句话,就让他们无话可说。”萱娘紧走两步,觉得有些喘,这才停下脚步等她,笑着说:“你才十七,经过的事不多,再说那女子,定是在外面做生意的,你驳不过,也是常理。”

二奶奶本是外强中干类的,平日口舌上,是说不过萱娘的,此时却当拿住了她的软处,指着李成就道:“这成年的男子,还到了内宅,这却是谁家的规矩。”萱娘忙碌半日,有些渴了,端了茶在饮,听见二奶奶这话,心里轻叱,连来找麻烦都说不出几句硬气话来,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