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护照这玩意儿一向是这样一种东西!正人君子带着它就嫌麻烦,而强盗带着它

另外一个是一位带点神经质的人。这人又瘦又矮,看样子相当能干。他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他的眼睛有时透过长长的睫毛,闪动着犀利的目光,有时显得迷迷糊糊的,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这时候,他一直不停地走来走去,看来心里很不耐烦。这人名叫费克斯。英国国家银行盗窃案生之后,他就是被派到好些港口去办案子的那些英国警探之一。这位侦探一直在监视着所有经过苏伊士的旅客。如果现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人,他就一面盯着他,一面等候拘票。

支持福克的只剩下一个人了。就是那位半身不遂的阿尔拜马尔老爵士。他是位高贵的绅士,长年瘫坐在一张安乐椅上。如果谁有办法能够使他环游地球一周,即使要费十年工夫,即使要他拿出全部的家产,他也甘心情愿。他肯定福克必胜,他下了四千英镑的赌本来买“斐利亚·福克”股票。人家告诉他福克这个计划是十分愚蠢的。是徒劳无功的,他只是回答说:“要是这桩事可以办得到,那末,先办到的是一个英国人,那不是很好吗?”

路路通进来了。

“那末,是不是已经有了线索?”安得露·斯图阿特接着问。

不管是谁只要稍微考虑一下,都不会说这小伙子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性格会跟福克的脾气合得来。他是否有象主人所要求的那样百分之百的准确性呢?这只有到使唤他的时候才能看得出来。人们知道,路路通青年时代曾经历过一段东奔西走的流浪生活,现在他很希望稳定下来,好休息休息。他听到人家夸奖英国人有条有理一丝不苟的作风和典型的冷静的绅士气派,于是就跑到英国来碰运气了。可是直到目前为止,命运就是不帮他的忙,他在任何地方都扎不住根。他先后换了十家人家,这十家的人都是些性情希奇,脾气古怪,到处冒险,四海为家的人。这对路路通说来,是不合他的口味的。他最后的一位东家是年轻的国会议员浪斯费瑞爵士。这位爵士老爷晚上经常光顾海依市场的牡蛎酒吧,往往叫警察把他给背回来。路路通为了不失对主人的尊敬,曾经冒险向爵士老爷恭恭敬敬地提了些很有分寸的意见。可是结果爵士老爷大雷霆,路路通就不干了。赶巧这时候,他听说福克先生要找一个佣人,他打听了一下关于这位绅士的情况,知道他的生活是十分规律化的,既不在外面住宿,又不出门旅行,连一天也没有远离过住宅。跟这个人当差,对路路通是太合适了。所以他就登门谒见了福克先生,把这件差事正如我们前面所说的那样谈妥了。

他唯一的消遣就是看报和玩“惠司脱”,这种安静的娱乐最合于他的天性。他常常赢钱,但赢来的钱决不塞入自己的腰包。这笔钱在他做慈善事业的支出预算中,占一个重要部分,此外还必须特别提出,这位绅士显然是为娱乐而打牌,并不是为了赢钱。对他来说,打牌可以说是一场比武,是一场对困难的角力:但这种角力用不着大活动,也用不着移动脚步,又不会引起疲劳。这完全适合于他的性格。

“一点不错!到了埃及了。”

“也就是到了非洲了?”

“是到了非洲了。”

“啊!到了非洲了!”路路通说,“我真不敢相信!您看,我还以为最远也过不了巴黎呢!巴黎,那么有名的大京城,我只是早上七点二十分到八点四十分,由北站到里昂站的那么一段时间里从马车的窗子里瞧了那么一会儿,而且外头还下着哗哗的大雨。真叫人遗憾!”

“这么说,您是有急事?”侦探问。

“我吗,一点也不急。有急事的是我的主人。哦,想起来了,我还得去买袜子和衬衫呢!我们出门没带行李,只带了个旅行袋!”

“我带您到市场去买吧,那儿什么都有。”

“先生,”路路通向费克斯说,“您这个人真热心!……”

于是他们就一齐去了。路路通话匣子一打开就没个完。

“顶要紧的是,”路路通说,“我得留神,不能误了上船。,

“时间有的是,”费克斯回答说,“现在才十二点。”

路路通掏出了他的大银表说道:

“十二点!别开玩笑了!现在是九点五十二分。”

“您的表慢了。”费克斯说。

“我的表会慢!这是我的曾祖父留下来的传家之宝。它一年也差不了四五分钟,这是个标准表。”

“哦,我明白了,”费克斯回答说,“您的表是伦敦时间,伦敦时间比苏伊士时间差不多慢两小时。每到一个地方,您应该在当地正午时间把您的表拨到十二点。”

“要我拨表!”路路通大声说,“我的表从来也不拨。”

“那么,您的表就跟太阳的运行不符合了。”

“管它太阳不太阳!先生,太阳也会错的。”

“您是不是老早就认识您这位主人了?”

“我呀,”路路通回答说,“就是在动身的那一天,我才到他家工作。”

这番回答,在这个已经非常激动的侦探的心里所引起的反应是不难想象的。盗窃案生以后不久,仓促离开伦敦,带了这么一大笔钱,急急忙忙往远地跑,用这样奇怪的打赌作借口,这一切都证明费克斯的猜测是不错的。他又逗引着这个法国小伙子谈了一些情况,他已经确切地知道这小伙子对他的主人一点也不了解,知道福克先生在伦敦的生活很孤僻;知道人家都说他有钱,但却摸不清他的钱是打哪儿来的;知道他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人。同时,费克斯也确实知道了斐利亚·福克不会在苏伊士上岸。他是真的要到孟买去。

“孟买离这儿远吗?”路路通问。

“相当远,”侦探回答说,“上那儿去您还得坐上十几天的船。”

“孟买到底在哪儿呀?”

“在印度。”

“这一回我可抓瞎了!真见鬼,我告诉你……有一桩事,真把我愁死了……我的煤气……”

“什么霉气?”

“出门时我忘记关煤气炉子了。如今它还在那儿烧着呢。将来这笔煤气费全得由我出钱。算了一下,每二十四小时两个先令。这正好比我每天的工资多六便士。您会明白,这趟旅行多延长一天我就多一天损失。”

费克斯是否真的了解了他谈的“煤气”问题呢?这很难说,因为这老半天他根本就没听路路通的,他在考虑自己该怎么办。他俩一路来到了百货市场。费克斯让路路通自己去买东西,并且提醒他别误了开船时间,然后就急急忙忙跑回领事馆。现在,费克斯是信心十足,显得非常沉着。

“领事先生,”他说道,“我现在可以肯定说,这家伙是逃不出我的手了。他想装成一个要花八十天去环游地球的怪绅士来骗人。”

“那么说,他真是个大滑头啊,”领事接着说,“他是打算把欧美两洲所有警察局都蒙混过了,然后再回到伦敦去。”

“是啊!咱们倒真要看看他的本事!”费克斯回答说。

“您可真的没弄错吧?”领事又问了一遍。

“我是不会弄错的。”

“那么,为什么这个贼一定要拿护照来办签证,证明他路过苏伊士呢?”

“为什么……领事先生,这我也不知道,”侦探回答说,“不过,您听我告诉您。”

于是他就把方才跟福克的仆人谈话中那几件最值得怀疑的事实说了一遍。

“不错,从这些事实能作出的一切推断都说明了这个人靠不住。不过,您打算怎样办呢?”

“我马上给伦敦打电报,要求立即给我一张拘票,寄到孟买。然后搭上蒙古号,一直盯着这个贼到印度。到了那块英国的属地,我就客客气气地走到他跟前,一手拿出拘票,一手抓住他的肩膀。”

一刻钟之后,费克斯提着自己简单的行李,带着一笔钱,就上了蒙古号。过不一会儿,这条快船已经飞也似的在红海上奔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