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只会用下半身思考吗?”雷杰哼了一声,大略将酒馆扫视一圈,马上分辨出哪些是来喝酒的当地人,哪些又是别有目的的外来客“我没叫你带这么多人来。”他嫌弃地皱起眉。

说她让他惊艳绝不过分。

这时,他才猛然忆起自己昏迷前不但腹部中枪,翻墙时又因一时昏眩而跌断手臂。

心情极度不爽,她又拿起笔在纸上胡撇乱画一阵,最后仍不得不弃笔,仰头饮尽已随时间流逝而转凉的咖啡。

“霍普。”

“你明白的,不是吗?”安列德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遥远。

卓月榛搁下画笔,对著画中人,专心咀嚼他的沉郁。

艺术评论家总说她的每幅画都像是一则故事,她的画笔沾染的是每个主角的灵魂,画出的是每个人最赤裸的真情,他们说那是相机照不出的感动,亦是艺术的真髓。

其实,她不过是体会到太过膨胀的空虚,才会试图拿别人的情感来填补自己的空白而已。她所画的,不过是自己曾经渴望拥有,却又因吸收不良而屡屡抛弃的东西罢了。

靶动是什么?激情又是什么?没人能够告诉她,只有在安列德伤痛的眼底,她才能看见爱情最揪心的无奈。

“你说,他会来吧?”

“天涯海角,他都将为你前来。”看着窗外的男人动也不动地回道。

“我们是不是都太容易自满,以为自己有的是时间幸福?”她第一次为自己曾经的猖狂而感到忧心。

“应该说,我们都只是凡人,不能预言未来,不过该来的总是会来。”会错过并非人们的错,只能怪上天给的缘分太少。

“那你相信爱情是会延续的吗?”

“我坚信来世。”来世,他仍希望与她在一起,手牵手走过法国南部沾有阳光味的葡萄田陇,在蓝天下拥抱相爱。

“若真有下辈子,无论天涯海角,我相信夏娃必定会因你前来。”即使住的下再是美丽的伊甸园,只要能在一起,他们也将无怨。

“不,她不会。”

“哦?为什么不?”

“因为在她找到我之前,我会先找著她。”安列德紧握住垂在自己胸口,陪伴他度过每个没有她日子的坠子。

卓月榛的唇开了又闭,终究没再说些什么。

最值得的爱情,应该,就是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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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她将完成的油画挂上墙面,在这一刻,她突然好想见他,因为她很清楚,雷杰也一直没放弃要找她。

这时床头的电话响了。

“小榛,下星期一纽约这儿有场不错的医学研习会,你有兴趣来参加吗?”卓鸣风试探地问。

“讲些什么?”

“一些老医生的经验谈,你知道汉斯医生一直想在退休前再见你一面,毕竟你是最合他胃口的学生。”

“我会过去。”她的确也很久没和那位怪脾气的老医生打招呼了。

卓月榛没忘记自己是个医生,当流浪与绘画洗去她在生活中累积的厌恶后,她并不打算将贡献在医学院的七年青春白白浪费。

“到了打电话联络我,我去机场接你。”男声的音调因高兴而显得上扬。

“不了,又不是没去过纽约,我自己会去找饭店,不麻烦你。”

“呃…算了,你喜欢就好,我没意见,那就先这样,没事了,掰!”卓鸣风忽然感动得想痛哭流涕,这可是三年来他第一次比女儿早挂电话。

卓月榛对著嘟嘟作响的话筒发呆半晌,怱地想通了所有的事。

原来,有人一直尝试要爱她,虽然是在伤害之后,但真诚却未因此打了折扣,是封闭心扉的自己执意不愿接受而已。

她不是没人爱的孩子,只是属于她的亲情,晚了非常非常久才来临。

那么,属于她的爱情呢?

提笔蘸上颜料,她很轻很轻地在落款处附加一小行宇。

打开窗户,想让风吹淡那一日日浓厚的想念,她明白,爱神已在与画中同时光的过去,一箭射向她的心,绽放了她长期冬眠的情苋。

“我真的,可以爱你吗?”卓月榛抚著画,小小声问著。

她很想告诉雷杰,若他现在找来,她不会再逃了,因为安列德的话点醒了她。

即便他们是医生与杀手,在世人眼中皆是操纵生死的行业,但终究都还只是凡人,不能预言未来,亦不能预言爱情。

唯一能做的,只是把握当下,然后坠入。

因此,当真爱来临时,她相信一见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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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因任务来到吧黎,在思念驱使下,雷杰搁下事前拟定的跟踪计画,反而先行造访记忆中那幢总是飘有松香油味道的楼宅。

而这一天,是他的幸运日。

由于某位返国探亲的小姐受屋主之托来此取样东西,在她的陪同下,已和卓月榛断讯三年的他,终于瞧见了她发自肺腑的留言…

当真爱来临时,我相信一见锺情,

“那么想见她就去啊!”在那位小姐离开后便无旁人的屋子,乍然飘出人语。

雷杰迅速地拔枪转身,待看清来人面孔后,他原谅了自己的大意。

恐怕他一入境就被这人给盯上了。

“南美最大的毒枭前阵子忽然遭人暗杀,连带整个跨州贩毒组织也被消灭,前辈这段日子倒也过得挺有意思的。”雷杰像是在谈论天气般自然。

“小事一桩。若美国政府付钱永远这么慷慨,我会考虑晚点退位。”同样擅闯民宅的安列德正悠闲地环胸倚著门框,三年的时光并未在他逼近四十大关的容颜上烙下任何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