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那操著标准德语的女音于近身处响起,雷杰反射性地伸手欲拔枪,但…他的枪呢?还有他的手…

“来只像样点的生物吧?上帝。”满街走动的行人没一个人得了她的眼,原来法国佬不过如此。“要是我回去决定剥光隔壁那只来画裸体,全是祢逼我的。”

他当然知道自己没必要露面,只是他单纯地以为,只要踏上那块土地,就有机会再遇见她…一个相遇在北纬四十九度的名字。

阳光和缓地斜照入室,蒙胧的氛围十分宜人,卓月榛正专心地作画,雷杰则专心打量著一脸神采飞扬的她。

说她让他惊艳绝不过分。

这惊艳指的不仅是她的外貌,还包括她那足以与他媲美的冷感,以及许多超乎常人的能力。

几天前他借用她的电脑侵入法国海关,发现他的确已登录离境,更离奇的是,那晚杀他的人,不久后全都丧命于马赛港。

他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位领有医生执照的女画家所为,照那天跳窗的技术来判断,她的邻居肯定也是位练家子。

这两人,都不简单。

“我说过别乱动!要敢再给我乱晃,小心我让你另一条手臂也一起骨折。”卓月榛嘴里吐出的句子鲜有动听的,大多数都是威胁恐吓外加不屑。

和她相处了半个多月,雷杰发现自己的忍耐力实在很高,奴性更是坚强。

“你平常都习惯这样恐吓伤患吗?”他大概可以想像她不在医院任职的理由,有她这种医生存在,医院大概会接投诉单接到手软。

“我的病患都很服从我的指令,才不像你。”末了,还不忘附上几声不屑的冷哼。

雷杰心底悄悄浮现些许自嘲。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沦落到被一个只比自己大三岁的女人吆喝?

他一直像是匹自由无拘的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从来没人拦得住他,包括养父在内。

“况且照目前的速度来看,顶多再一个月你的手臂就会复原,所以我得好好把握这一个月彻底压榨你才行。身体再往右边斜一点…不对,太斜了,稍微退回去些…好,差不多就这样。”卓月榛飞快地打好草稿,开始准备油画颜料。

绘画时,她专注的眼神让雷杰敬佩,但面对那双认真的眼神一久,两人之间的沉闷叫人倍感窒息,为了掩盖自己的不自在,他试图开口打破尴尬。

“我的枪,你究竟藏到哪里去了?”这几天他时常在屋里走动,却怎么也找不著爱枪,倒是看尽了这屋子“遍地刀光”的景色。

“怎么?就这么舍不得和它分开?”仔细替画中的人物一笔一笔地刷上色彩,她完全不当他是位名声响誉国际的杀手。

在她眼中,他不过是个乳臭末乾、初出茅庐的小男生罢了,唯有老练油条的安列德才配称得上高手。

“枪是杀手的保命符。”同时也是种身分证明。

没了枪,不当杀手,他会觉得连高凭都拿得勉强的自己什么也不是。

“但没子弹的枪只是坨废铁,你太不懂得替自己留后路。”她点出他的致命失误。

“你似乎很了解这个职业?”一双蓝瞳瞬间扬起些微警戒。

这女人,比他预想的懂得还要更多。

危险!

“是了解不少,所以我保证你今晚即便有门有窗也出不去。”

哼!话说好几天前,这混帐腹伤才刚愈合就打算走人,她本来是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地放他回家,但她还没画够这男人,所以她不仅将他打昏拎回来,还赏赐给他两天两夜的好眠,以便加速他复元的速度。

不过,这似乎是一切错误的开始。

从那天起,她和雷杰之间的气氛就变得很奇怪,好似随时都会有擦出火花的危险,而这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麻烦。

她不想谈恋爱,一点也不想!

“留著我,对你没好处。”雷杰再次游说“像我这种人,极有可能替你引来危险。”

最大的危险早被你引来了,小笨蛋!卓月榛暗啐。

“搞不清状况的应该是你吧?小表。”漾起叫人不寒而栗的笑,她突然抄起削笔用的刀片射出,出手狠戾毫不留情。

遭攻击的对象则轻松地将头侧转,刀片擦过他颈边固定三角巾的翠结,撞上后头的墙壁。

“身为医生,动手伤害病人是很失德的。”要不是受过训练,他早就命丧她刀下不知几回了。

“你要是躲不过,也不用待在这养伤,直接拿条面线上吊还差不多。”

银狼虽然才出道三年多,排名却已窜至前头,紧追在安列德之后,实力坚强到许多前辈都不敢小觑,就凭她那吓唬人成分居多的飞刀,根本不可能伤得到他一丝一毫。

“再者,我虽不太屑加入悬壶济世之流,却从未侮辱过我的执照,除非我下想医,否则至今还没有抢不赢死神的纪录。若你真那么想死,行,我很乐意拎把西瓜刀,一刀斩断你的颈动脉,保证让你死得痛快无比。”

“那多劳烦你的玉手啊?扳机一扣不就得了?”他对她自豪的枪法一直保有好奇。

她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你刚刚说什么?”转眼间,她的手上又多了把手术刀,速度快到连雷杰也没发现她是从哪儿摸出来的。

“没什么,是你幻听。”

两人刚才皆以对方的母语交谈,也就是德国人说中文,台湾人讲德文,你来我往,倒也十分通顺,双方皆能接受。

卓月榛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她真欣赏雷杰能用他那听起来已经够冷的语气要冷,效果简直比蒙古冷高压遗强“想不到你也有幽默细胞。”

“月圆之夜我还可以嚎叫几声助兴。”

“我是不反对啦,可惜月圆之夜刚过,你得再等上一段时日。”

长年结冻的嘴角掀起一道优美弧线,他这才发觉,原来自己还没忘记什么叫做笑“你很懂得如何和危险份子打交道。”

“或许是我一向和普通人的频率合不来吧?”她自嘲地说。

她的生活圈里除了两位大学死党外,几乎不再和旁人有交集。

她喜欢静,更爱一个人漂泊,这也是她在医院团队里工作总是待不久的原因。

“也或许,我和你们这种人比较合得来…”

“你认识其他杀手?”

“只认识一个。”卓月榛撇撇嘴,继续动笔。

“是谁?”其实他心中早有了底,因为她的生活圈,真的很小。

“一个…比你更孤单的男人。”她从不认为杀手就该无情无欲,放下枪时,他们也是人,也会有喜怒哀乐与爱恨嗔痴。

他们都只是等待去爱与被爱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