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塞纳河、讨厌吧黎、讨厌espresso!”露天咖啡座上,卓月榛显然有点歇斯底里。

究竟是谁说,在这里坐一下午就可以找到灵感的?她一定要宰了那个姓覃的!

“真是狗屎,三合一咖啡也好过这儿被废气熏臭的espresso。”她手上素描本中乱七八糟地画了堆奇怪的东西,诸如垃圾桶边的流浪汉、用餐完毕未收的凌乱桌面、躺在雨棚上小憩的脏猫…

怎么看都充满著灰暗气息。

“来只像样点的生物吧?上帝。”满街走动的行人没一个人得了她的眼,原来法国佬不过如此。“要是我回去决定剥光隔壁那只来画裸体,全是祢逼我的。”

心情极度不爽,她又拿起笔在纸上胡撇乱画一阵,最后仍不得不弃笔,仰头饮尽已随时间流逝而转凉的咖啡。

呆望着人操来来去去不知多久,隔壁空桌倏地有了动静。

只见有位戴墨镜的黑衣男子坐了下来,与四周的顾客一样点了杯espresso,配上他脚下的黑皮箱,一桌黑意十分抢眼。

“这个好。”她重新拿起笔,庆幸自己终于等到一只还称得上满意的生物。

不过可能是她激赏的目光太过强烈,等待咖啡的空档,对方忽地撇过头来,隔著墨镜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不理会他的敌视,卓月榛继续画她的,对方也将头调回去品尝刚送上的咖啡。

短短十分钟内,她画了至少三幅侧写,对方却依然默默地喝著咖啡,不像其他顾客会翻阅报纸或看看书什么的,孤立得像是不属于这人来人往的世界。

“酷!被阴魅,我欣赏这类型的男人。”又画了张对方喝咖啡时的一○一号姿势,她觉得这人真是厉害,竟然可以保持同样的动作,慢慢饮尽-杯咖啡,难道他肩膀的肌肉都不会觉得僵硬吗?

提笔在画像旁加上几行法文,她撕下该页招来服务生,而隔壁桌的男子已将空杯放回桌面,靠著椅背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过了半晌,服务生的出现打断了男子的凝思,只见一张纸伴随著一杯热气蒸腾的espress。被送到桌前,慑于对方的气势,胆怯的服务生口吃地解释是隔壁桌客人请的。

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卓月榛,倏地感受到一道充满凉意的视线朝她射来,便抬头回以一抹同样冷然的笑容,伸手指了指那随著咖啡一同送上的画。

“模特儿钟点费,还是你觉得一杯咖啡太少?”她难得好脾气地解释。

而对方的回答是转过头不再理睬。

见状,她并未感到不满,换作她遇见有男生请客,也都是祭出这副讨打的嚣张样。

披上厚重长外套,她突然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选在这种冷飕飕的天气跑到室外喝咖啡,而且一坐就是整个下午。

“嘶,我讨厌这个温带国家,冬天没事这么冷干么?”她搓著手离开。

望着俪影被道路尽头的烟尘所隐没,男子扬起一抹冷笑,留下一张大面额的纸钞,冷傲地起身。才刚走出咖啡座,大掌就轻轻将那张随著咖啡送上的素描揉成纸球,准确地投进路边的垃圾桶。

模特儿?只怕写生是附带的,留手机号码好联络才是本意吧?

十二月的吧黎冷意袭人,男子的笑更降低了周遭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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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追,别让他逃了!”

“该死…”暗红色血液不断自腰际窜出,雷杰清楚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

但尽管失血严重,他的脚步却无任何停滞,此刻的任何迟疑都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他此趟任务是受托前来狙击法国一名和黑道勾结的政客,正当他开枪击毙目标物时,自己也成了别人锁定的对象。

非常明显的阴谋,有人想要杀他!

“真是该死…”此刻也只有咒骂可稍稍舒缓他的懊恼。

一手紧握著已无子弹的枪,另一手按压住受伤部位,他不愿让涓流的血液泄漏自己的行踪。

“要命,今年的吧黎怎么特别冷?”隆冬十二月,低温无情地笼罩花都。失血兼失温,雷杰仿佛看见了死神就在不远处举著巨镰对他邪笑。

闭入暗巷,抵著墙稍事喘息,他估量自己可能踏入了高级住宅区,因为四周皆是独门别院的房子,富丽亦不失典雅。

“分开找,他一定就在这附近。”

追兵再度逼近,可见自己逃得还不够远,但他已无力再逃了。

“神啊!祢可愿意帮助像我这样的子民?”像他这种人,神应该是不愿帮忙的吧+

拿枪的手近乎僵了,而比空乏弹匣更糟糕的是,由于之前没命地狼狈快跑,跌跌撞撞间,他左脚踝关节已有些微脱臼,如今,他不知道该怎么逃,也无法再逃。

“如果我活得过今日,也许我会考虑相信祢。”使尽剩余的力气纵身一跃,已至山穷水尽的孤影,跌进了身后一幢昏暗无灯的宅子。

放任剧烈的刺痛自右手臂传来,耗尽清醒前最后一丝力气的雷杰,绝望地闭上眼。

随著他逐渐冰冷的身躯,阴霾的吧黎夜空,亦缓缓降下了…

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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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似乎越下越大了?”

停下脚步,刚从超级市场返回的卓月榛,站在住宅区僻静的巷子里,惊讶地望向夜空“我想,吧黎难得下这么大的雪吧?”

“是不太会,十几年来都只是飘场小雪而已。”手上同样捧著刚采买的东西,身为道地法国人的安列德马上厘清邻居的疑惑。

“那我可真是三生有幸,竟能亲身经历吧黎的大风雪。”

“有幸的应该不只这个。”眉头略微一鼓,停下步伐,他横臂制止卓月榛继续向前。

斜眼瞟了瞟安列德变得严肃的脸庞,后者从善如流地止步。“怎么了?”

“有血腥味。”出入在那个世界多年,他能轻易嗅出空气中隐含的不安因子。

“有吗?怎么我就闻不到?”好歹她在台湾也是名外科医生,没道理不知道什么叫血腥味。

“小心点,味道还挺新鲜的,可能刚到不久。”

“会是你那边的人吗?”

“很有可能,你跟紧一点,我保护你回去。”

“你也拜托点,我就住在你家隔壁,何况我的身手也不差,你这又是在逞哪门子英雄?”卓月榛没好气地白了身旁的男子一眼。

随即她举步穿过巷弄,站定在一片灯光中显得格外阴暗的自宅前。

掏出钥匙,她不甚在意地询问身畔再次皱眉的男人。“这回又怎么了?”

“味道更重了…”而且似乎就是由眼前的房子里所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