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泪忽然掉了下来,忍不住冲了出去,冲到大门处,靠在门边,紧紧抓住门框。看着他的背影,就这样渐渐远去了。

徐皇后素来不喜房中香气浓郁,故而一直未燃薰香。房中清雅至极,咸宁道:“母后,这大冬天的房中也不燃些香,太过清冷了些!”

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这样、现在好些了吗……

那样的温柔,好似什么都未生过。

日复一日,不久便已入初冬。天气寒冷,众人都换上了薄袄,房中门窗不常开,加上人多,白日里阳光照来,倒也是温暖如春。

我道:“怎么?”

一个脚步声朝这边走来,我并不转头,淋在身上的雨却忽然停了。昏昏沉沉之中,似乎有一双手,轻轻将我搂抱在怀中。有一个声音低缓而柔和,温言道:“小七!”

她并不回头。我慢慢掩上了门,走上前去,站在她身后。一时之间,百感交集。轻声叫道:“姐姐!”

一阵脚步声起,却原来朱高炽和朱高煦两人均已离席,伏地道:“请父王饶恕四弟冲撞之罪!”

回到南京,已经有三日了。离开北平的最初,女孩子们都是欢呼雀跃的。这不仅是因为她们终于可以来到了在心里幻想过无数次的京城,也更因为——终于,可以不受那战役之苦了。

这连中三元,就是指解元、会元、状元皆为一人所得。是十分难得的,别说洪武年间,就是一直到了建文四年,也只有黄观一人而已。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牵动嘴角,微笑起来。

她点了点头,擦拭了下剑上鲜血,二人朝门外跑去。

我坐在那里,点了点头,双手抱膝,默默地想。

他轻轻一笑,道:“陶渊明。”

我心中一震,走了出去,外头院子里小丫鬟和嬷嬷们却都已跑了出来,叽叽喳喳的说话。我道:“盈香和绿湖呢?”一小丫鬟怯怯道:“两位姐姐上午已出府替小姐买东西去了,小姐忘了么?”我呼了口气,朝院外走去。

他道:“好。”过了会,轻轻哼唱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在我身旁坐下,道:“是曼佗罗。”

夜风中,两人的笑声融合在一起,带着欢愉、带着一丝丝的忧伤。

他皱着眉头道:“当然是痛的。”

朱棣无力的点了点头,道:“是。”

我摇头笑道:“北平城中,每个人都会有这个信念的。”他点了点头,忽道:“你和四弟怎样了?”

“是啊。”我翻了个身,趴在榻背上,应了一声。

不仅仅是火器和弓弩,他还在弓弩的箭只上涂抹了毒药,务必杀人于立时。他既不给自己准备退路,也就绝不给敌人生的希望。

当下一行人等朝城外走去。一路随兴而谈,尽是些战争之类的话题。其时已是建文二年十二月,临清、东阿、东平等地均已被北军攻克,南军节节败退,盛庸据守东昌,而朱棣却在距东昌不远的滑口打败了其手下大将孙霖率领的前锋部队,东昌眼看指日可待。众人心里都清楚,只要盛庸一败,那么南京就是不日之事了。北平城中诸人均是意气风,人人都恨不得即日便披上战袍去前线战斗厮杀。

火真笑道:“二位多日不回北平,自然是不知道。如今朝廷已经命盛庸带军,不日就要进行北伐。王爷正整领军队,这次要先夺取沧州。”

他仰起小脸,满脸都是向往的神情,道:“西湖是在哪里?”

他坐在我身后,喘息声渐粗,我惊道:“你受伤了么?”只觉他点了点头,又轻笑道:“已经走了,怎么又回来?”我道:“一起出来,自然要一起回去。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你也不能丢下我。”他大声笑了起来,道:“好!”笑着笑着,却是一阵大咳。此时马嘶鸣了一声,前脚跪地不起。他道:“这马也受伤了。”又叹道:“可惜了我那匹宝马,此刻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他默了一会:“不知道。我只看到他被射了三箭,一箭在胸前。我眼看他倒地不起,只是敌人众多,上不了前。待再回头,却已找不到他了。”

那样的箫声、那样的微笑、那样的眼神、那样的叹息、那样的凝视……都不会再有了。他送我的绢纸和雨伞还放在房里,触手可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就再也不能再触碰到他的手了呢?那双与我一般冰冷的手!从此,或许再也不能温暖起来了吧。

此时的济南城里,满是受伤和惊吓的民众、士兵,并且,瞿能已死、李景隆已逃,还有谁能带领这些人抵御勇猛强悍的北军呢?

他蓦地一楞,眼神中似有不可置信之意,二人相视良久。直到青鸾掀帘进来,轻声道:“少爷,该走了罢?”方才醒悟道:“原是该走了。”

我坐在下,旁边是安成、咸宁、常宁等几姐妹,对面是朱棣和朱高炽的几位侧妃。

两人漫步街道,街上摊贩们正在收摊,一派萧寒景象,莫名地却感到一些温暖。他笑道:“你的酒量不错。”

绿湖掩口笑道:“好嘛好嘛,不说了!我给你端点稀饭过来吧!这躺了五天,肯定是饿了!”说着,转身去了。

夜晚虽是寒冷,但顷刻不停地重复接水和倒水这两个动作,还是让我的汗水很快就湿透了衣服。盈香和绿湖也都跟在我身边帮忙。三人脸上汗流成河,相视的时候,都是忍不住大笑。

徐王妃沉声道:“事态紧急,大家去还是不去?”

我苦笑道:“哪里还有空记得这个!”又指着他笑道:“刚还在说你们的英雄事迹呢!现在你们可出大名了。”

这还只是个开始,马上,真定之战,朱棣靖难中第一个着名的战役就要到来了!

他们兄弟三人回到燕王府之日,正是燕王兵变之时。当初在南京,朱允汶原本起了扣押为人质之意。齐泰和徐辉祖皆主张不能放虎归山,徐辉祖虽然是徐王妃的亲兄弟,却对朱允汶一心向忠,极力劝说朱允汶绝对不能放这三个人回去,因为此三人不但可以作为人质,而且都身负大才,如若放虎归山,后果不堪设想。特别是朱高煦,最为勇猛过人,他甚至主张杀了朱高煦。

是谁被杀了?又杀了谁?

这就意味着,朱棣也必须开始行动了!

他沉默了一会:“后来听说你要来,不知怎么的,我居然有隐隐的盼望。谁知再见到你,虽然面上仍是波澜不惊,眼底里却全都是悲伤和冷漠。居然不再有一丝从前那个爱说爱笑、爱哭爱闹的小女孩的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