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喻当然记得,在上次方副部长陪同报到的那一天,刚到女儿河乡政府门口,庄如是肩扛的纸箱开裂后一箱书籍散落一地的情景。令她不解的是,散落一地的全是台湾学者南怀瑾的书,有精装的,有简装的。她帮忙从地上捡拾的时候,身旁的洪天华、黄达亮都感到奇怪,说庄如是怎么大老远地背这么多书到山里,况且全都是一些什么《老子》、《孟子》之类的古董书籍。令含喻不解的是,庄如是经常把南怀瑾著的《静坐修道与长生不老》带在身边。现在想想,这庄如是至今不回家,也许与这些书籍有关。亲自去拜访他,探个究竟,看来是非常必要的。含喻这样想,就决定第二天即出,先到庄如是所在的乡政府云雾山乡走一趟。

谭波儿看到含喻深感诧异的表情,连忙打趣说:“怎么样,没见过吧?基层干部就这样,嬉笑打闹没个规矩,可一个个心地都十分纯朴、善良!”

谭波儿说:“你刚来,对山区的情况还不是太了解,以后慢慢你就知道了。”

权云绮的突然问,让洪天华感到十分唐突,但又不能不回答,就说:“我爸对字画感兴趣,我则全无。”他只得实话实说,因为他毫无准备。

“权县长你走好!”陈宏在背后远远地出一声送别的祝福。

陈好歌这一席话,说得权县长满脸笑容:“我这老太婆没有什么奔头了,未来是你们的啊!”

谭波儿一看是洪天华和一名女孩儿,就急忙上前迎接,从女孩儿手中接过鲜花,放在陈宏的病床床头柜上。接着,回过头来,对权县长介绍说:“这是新分来的大学生,横山河乡乡长助理洪天华,这位是……”谭波儿不认识陈好歌,话说一半停顿下来,用征询的眼光看着洪天华。方副部长连忙走上前,接着给权县长介绍:“陈好歌——枫叶口乡乡长助理兼枫叶口村村委会副主任,也是来咱县乡村任职锻炼的大学生。”

陈宏书记下乡上厕所被狗咬掉了下身的事在汉江县很快传扬开来。

“老杨,什么事,三言两语,拣重要的说!”女县长一点也不客气。

第二天上午八点,杨局长领着谭玄儿、廖文学来到县政府后花园县长办公楼。门卫把他们三个人挡在了小楼的门厅外。杨局长谦恭地给年轻门卫递上香烟,门卫大喝一声:“这里不许吸烟!”

“杨局长,你就积点德吧,你没看看,你们这几年帮人造板公司下指标弄原料,南山几乎都给剃了光头,砍了大树砍小树,连前几年新栽的未成材林都不放过……现在南山的树砍完了,又来砍北山!你们这样搞是要遭报应的……”

杨局长说:“算了,不谈她们了,还是谈谈你们的事吧。县里的规划已做好了,今年准备在你们女儿河乡修一条公路,能通大卡车的公路……这么几年来,你们陈书记一直嚷嚷交通不便嘛,这回好了,山里的东西可以运到山外来了,今后你们乡就等着过富日子吧。”

“我这次是专门来肃州市中心医院送药的,没想到遭遇了百年一遇的沙尘暴……”

“你也是古都市的?”刚才提出换铺位的女子眼望着他,有些惊奇地问。

静静的夜晚使贺泽民能够静下心来理一理这两天的思绪。他虽然身体疲惫,但却全无睡意。他不知道,这次的金城之行,到底是福还是祸!慕董事长对自己这样一个素昧平生的大学生如此厚爱有加,让他觉得如坐针毡——凭什么自己要享受人家两天的全程免费旅游服务?凭什么自己要接受人家从里到外置换一身高档服装?难道就因为董事长和黄达亮的同学关系?这也未免太奢侈了,太有点不可思议了吧?自己不过一名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呀!现在大学生多得是,凭什么就对我这么好?想想自己今后到底能为公司做多少事,连贺泽民自己心里都没有底。人们都说,医药销售行业暴利,黑得很,可是,毕竟自己还从没涉足过医药销售,隔行如隔山啊,凭什么董事长在我报到的第一天——不,准确地说还没有报到——就对我如此慷慨大方?一连串的问题使贺泽民难以入眠,百思不得其解。他越想越糊涂,越想越觉得这里面必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可是,是什么呢?他实在想不清楚,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迷迷糊糊中他似睡非睡地做起了梦,恍恍惚惚中现黄达亮又站在了自己身边,达亮再次对他重复着上次在古都洗浴中心说过的那句话:“你是人中的一条龙,而不是一条虫……”突然,达亮一闪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自己,他不顾一切地大喊:“达亮,达亮!”正在这时,含喻却突然出现了,她对他出一声声嘲笑,他弄不明白她究竟在嘲笑他什么,但他还是喜出望外地扑了过去,准备拥抱她,含喻却不理会,扭头就走,他急不可耐地伸手想把含喻抓住,可是,他使出了浑身力气,却就是迈不开步子,仿佛脚底灌了铅一般,他急得大汗淋漓,大喊大叫:“含喻、含喻……”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似的,他拼命喊叫着,可总是喊不出一点声音,他憋着的喉咙快要爆炸了!久憋不出的声音使他突然惊醒了,现自己在做梦,浑身湿透——他下意识下了床,走到洗手间,把满身的汗水用热水冲了一冲……

“我是说让公司花这笔钱我于心不忍!”

俩人开了门,放下包裹,环视了整个屋子,虽然名为标准间,其实陈设很简单。两张席梦思单人床看上去很干净,靠窗的两个沙看上去已经很破旧了。洪天华到卫生间察看了一番,试放了一下热水,还好,总算有热水用,刚才不舒服的感觉多少得到了一些缓解。他刚从卫生间出来,楼层服务员就送来了两壶开水。服务员说,热水只供到晚上九点,要洗澡的话,要赶在九点前洗完。好歌接了开水壶立即倒了一杯水,送到天华身边。天华说,他出去在街上逛逛,让好歌先洗个热水澡。好歌不客气地说:“好吧,那我先洗了,四十分钟后你回来。”

天刚一放亮,洪天华就起了床,和含喻告了别,从女儿河乡匆匆出,徒步抄小路翻越黑山坡往县城里赶。

这时候,洪天华大着胆子面对面端详含喻,突然现,含喻比在学校时更加美丽,颜面光滑饱满,只是神情约略有些抑郁!天华目不转睛地望着含喻,看得含喻有些不自在,连忙打岔问他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天华心猿意马,她问什么话,全然心不在焉,答非所问。含喻见洪天华对自己如此意醉情迷,不禁在暗自得意的同时,又产生了几分失落,心想:“别人如此对我,泽民却不在乎,连一封信也不来……”一时的心理反差,使她对贺泽民突然产生一种强烈的愤恨!她想检验一下洪天华对她的痴迷程度,就嘻嘻一笑说:“天华,见了老同学还什么呆呀!”

“别胡说,人家清玉还是个学生,在县城上高中,这不,假期了,回家陪陪她爸爸。她对作画感兴趣,下午没事就陪我练练写生,还说要向我学绘画呢……”庄如是连忙解释。

说话间,清玉已背了画夹、手里拿着作画的工具包向他们走来。

“这孩子还挺懂事,你看人家收拾东西多利落!”张之荣说。

经张之荣这么一说,含喻从远处收回眼光,将目光投向清玉,看得清玉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立时泛起少女那羞涩的红晕。

庄如是说:“清玉自小和她爸爸一起生活在白云观。小学毕业之后,天灯道长又把清玉送到县城的寄宿学校上初中。这孩子生性聪明伶俐,学习一点也不吃力,初中未毕业即跳级上了高中,现在才十五岁,已经读高二了,下学期就要升高三,面临高考了。”

“叔叔过奖了!”清玉小声回应着庄如是对自己的夸奖,腼腆地低下了头。

“别叫他叔叔,他才多大呀!”含喻边说边把头转向庄如是说,“人家叫了你一声叔叔,看把你得意的!”含喻转过头来,又面对清玉说:“清玉,庄如是——哦,不对,应该叫庄老师,他才大你*岁!今后别叫他叔叔,你就叫他哥哥得了!”

清玉羞涩地抬起头,朝含喻笑了一笑,没吱声。

“叫叔叔也对,人家现在是清玉的老师嘛,就是要高一辈!不过,我觉得叫庄老师更贴切一点,清玉拜如是学绘画,叫老师比较顺茬,清玉你说对不对?”张之荣面对清玉,亲切地微笑着问。

清玉点点头,算是对张之荣的回答。

“走吧,回乡政府!二位一路辛苦,专程来看我,我招呼厨房做几个有山里特色的菜,犒劳犒劳二位。”说话间,庄如是伸手从清玉肩上欲取下画夹,清玉轻声说:“还是我背上吧。”庄如是没说什么,招呼着含喻、张之荣,沿着溪水边的小径向不远处的乡政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