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背着几斤兔肉百无聊赖的沿着山脚往村子方向走,云英没忘了四下打量有没有什么可以入口的野菜。

“我来就我来。但我们要先说好,要是我能帮你剥好兔子皮,你能不能看在邻居的份上匀一点给我们家。”早饭只喝了半碗清得看不到米粒的梗米粥,云英这时候满心满眼都是地上肥美的兔肉,要是再看到关平暴殄天物,她一定会遭雷劈的,提了兔子,眼睛左右打量,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这时候才算是知道为何西山头被所有人视为禁地。

“好。”关平的眼里闪过一道亮色,这才飞快的将目光扫过云英和曼儿两个小姑娘的脸庞,看云英的时候特意在她眉尾那道伤疤上顿了顿。

“苕花你……哎……”乔木头依然是木头,按理说这时候做爹的就该把胡闹的女儿给教育一顿,可他却只是说了这么三个字就颓然的退到了一边继续用铲子平整屋子前面的沙地去了。

“炒来吃啊。”云英不明所以回道,奇怪顾八娘怎么一副见鬼的神情,这时才想起来了这么久还真没见人吃过苕菜。

“这个……,木头也艰难,我这个做大哥的就不要他的贴补了。至于木头出去了住哪?我记得沙地边上不是还有两间窝棚么,能暂时住着挡挡风雨,以后有银钱了建上三间大瓦房才气派。”乔石头也干脆,不干脆也没法,难道他好意思让又没力气又没脑子的乔木头给他打欠条?也就只有李氏和墙根下的罗氏做得出这样的事儿。

乔成银也曾经开了一块沙地,地方在离乔家起码有两里地的村尾,但和村尾的人家中间也隔着村里的大路以及一个早已弃之不用的鱼塘,如今鱼塘里长满了蒿草、茅草一类的植物,平日里根本就没人敢从那地方过。

杨氏刚刚进门就被云英的样子给吓坏了,三两步将云英搂在怀里仔细看了遍:“这是咋啦?女孩子怎么伤在脸上了,瞧这伤口大的哟,说不到就得留下个疤痕,今后可咋说人家?”

“木头你这是干啥?老婆子还不快点让媳妇起来。”连杯媳妇茶都没喝到的乔成银或许是意识到了儿子有了些自心底的改变,害怕他这一跪又惹出更多的事端来惹人笑话,下意识的又出来打起了圆场。

于是乎,她清楚的听到门口有人一前一后进了门,接着便是乔木头局促的询问:“八娘,我去给你打水洗脚。”

云英点了点头,曼儿便捂着口袋飞一样似的冲出了门,顾三娘无奈的瞪了顾八娘一眼,转向云英时笑得亲热。拍了拍炕沿,“云英,你过来坐,陪你顾姨说说话,说说平日里在家你们都做些什么,喜欢吃点什么?你顾姨做饭的手艺不错,以后啊,想吃什么尽管的说。”

顿时全场鸦雀无声,就在大家不知道怎么应声时,处在暴风雨中心的顾八娘却是脸色未变的回道:“这位嫂子是谁家的啊,说话怎的颠三倒四?你既然叫我顾八娘做兄弟媳妇,我又怎么会给你妹子行礼?”

“远芬,你都是十六岁的大姑娘,要议亲的,不能去凑这些热闹。要是被那些脏污的小子碰到像什么事儿!过来把这些个萝卜切了。”今天的日子特殊,她也没继续使唤云英,为了看热闹,她只好牺牲她自个儿的女儿了。

这两天就为着这事,云英时不时的就会上一会儿呆,这时也是想着想着面上便露出了愁容。

云英听着关平这悲惨的际遇也只能爱莫能助,倒是杨氏口中的西山和村里仅有的猎户让她又起了兴趣:“三婶婆,猎户那么挣银子,咱们村里难道就没个猎户吗?”

还有的属于唯恐天下不乱的撇撇嘴嗤道:“取个名字而已,还不是没把两个丫头片子当成一家子,排行都不一样。”

“爹。”云英也跟着低低的唤了一声,说句实话,这个“爹”她真心不想叫出口,眼前这身高一米六左右、身子骨瘦弱,年纪轻轻就佝偻着背的汉子在原主的记忆中几乎没留下任何的痕迹。

整个乔家就只有李氏因为幼年家境原因好好的学过绣活,其余女人都是庄户人家出身只会简单的缝补,为着疼爱的孙女能嫁个好人家,李氏便一直教乔远芳、乔远慧绣活。罗氏向来算得精,当然死皮赖脸的求着捎带了乔远芬。可惜不知道是乔远芬没什么天赋还是什么原因,乔远芳和乔远慧都能够帮布庄绣些帕子荷包之类的挣些体己钱了她还停留在绣朵桃花都要拆几遍的境界中。

罗氏只得眼睁睁看着乔远芳送了她特意给远芬留的窝头往堂屋去,她给云英姐弟三人留的那个窝头可是全部窝头当中最小的一个,女儿怎么吃得饱?

远根手里拿着温热的鸡蛋不禁高兴的转头对苕花笑道:“六姐,祖爷给我吃鸡蛋。”

乔石头哼了一声,今早出门在院子里拿锄头有那么些响动,远洋这孩子立马就披着衣裳起了身,远海这模样就算是家里真的进了贼估计他也装没听见,何况还是上山做活儿!正想再骂他几句时乔成银却是已经缓了脸色:“要是不想做地里的活儿就和你二叔去镇上打短工去,少在这里装样。”老人嘛,总是对儿子要求严厉,对孙辈放松。

乔百胜却是伸手搭住了远根的肩膀:“海子这么大个人不去地里,让这么小个孩子去,亏你想得出来。”说罢以一种赶小鸡的架势对李氏挥了挥手:“‘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你懂不懂?成银和石头是你这无知妇孺能说嘴的么!还不去厨下看看早饭准备得如何了,像个木头杵在这里有用吗?”

这一切自然不是苕花精明算无遗策。她不过是知晓这个家有多穷,油灯这样的奢侈品几乎不怎么用。原本只是想让甘氏办事不利挨一顿骂就算了的,谁知道效果这么显著,这下子更是打死不愿承认是自己打来的井水了,反正也没人看见,不是吗?

乔百胜今年已是七十八岁的高龄,身上还背着个“童生”的功名,一辈子虽然再无寸进,但在村民普遍目不识丁的李家村也算得上是个人物。和他一起歇在主屋正房的还有乔石头家十五岁的乔远贵和乔榔头家十岁的乔远福。这两个小子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就能近身“侍候”祖爷,而是他们从小就放在乔百胜的身边,是唯二被允许去镇上私塾念书的乔家人,这个时候两人刚刚出了门,但在出门之前两人已是服侍着乔百胜穿好了衣服褂子,扶他靠坐在了炕头上。

苕花刚刚走出房门便听得院里两个小毛孩击着掌唱着这自编的儿歌,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听到,但前面那么多次她对这个莫名的滕云朝都没有什么归属感,对茶花和远根两个也没有属于“苕花”的深厚感情,听起来只当是耳旁风吹过。

抑扬顿挫的埋怨伴随着罗氏拿棍棒敲打猪圈的声音传得老远,苕花抱着柴火、背着猪草、领着弟妹下意识的走快了两步。她家二伯娘话中有话啊!前面的针对大伯母小李氏的也就算了,后面可都针对的是她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