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蓝筹走进售楼部,碧玉正忙着,项目经理笑着迎上前,介绍了这幢写字楼的情况,这时总部打来电话,让项目经理去开会,他无奈地把碧玉叫过来,让碧玉接着接待蓝筹。如果能顺利签下合同,牵扯到销售提成,一般人不可能让出潜在的业主,但总部让项目经理去开会,他又不可能不去。其实碧玉心里想了,如果能谈成,就分一半提成给项目经理。

碧玉怎么都没有想到,美国的次贷危机会跟自己有什么关系,那是美国的穷人不给美国的银行还钱,由此导致了美国金融市场的大幅震荡,跟一个在大洋彼岸的小小置业顾问扯得上吗?但这场金融风暴波及全球,加上国内楼市近一段时期掉头下滑,不仅跟碧玉扯得上,而且还直接影响到她的生活。

过了一段日子,项目经理很委婉地跟碧玉谈到公司生意不景气,要不得已裁掉一些员工,希望她能够理解,等以后好转了,再叫她回公司。其实之前公司拖欠工资,碧玉已经预感到了,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她还没有找到下一个工作,自己没有什么特长,就是跟业主沟通还比较擅长,以前每个月能有五六千块钱的收入,除了花销还能攒下一笔钱。

现在这一行干不成,要是到商场市当营业员,收入减半还不止。项目经理已把工资替碧玉领了回来,这是怕被辞退的员工到总部吵闹,不给你去的机会。以前就生过这样的事,有些人翻脸的度特快,在的时候对上司毕恭毕敬,一但不在这干了,马上六亲不认,为了个人利益可以撒泼打滚,搞得老总都下不来台。闹事是弱势群体没办法的办法。

以碧玉温和的性格是不会干这种事的,何况工资提成都补了,她跟项目经理道了声谢,又闲聊了几句,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这时走进来几个面色冷峻的人,为的一个还算俊朗,剩下的全是彪形大汉,一看架势就不太对劲。为的朝最近的一台电脑一指,几个人便上去搬电脑,项目经理站起来惊道:“你们干什么?”说着便喊保安。

有人过来厉声喝道:“坐下。”项目经理哪见过这阵势,吓得不敢再动弹,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碧玉也紧张得心突突跳,手停到那一动不动,生怕引起那帮人的注意。保安跑过来刚想阻拦,被他们推了一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接着被人掐着脖子,老鹰抓小鸡似的抵到墙角动弹不得,一切动作连贯顺畅,售楼部的员工全都目瞪口呆。

为的那个对项目经理沉声道:“这件事跟你们没关,你们老板欠我的钱,我把电脑先拿回去抵押。告诉他,他所有的楼盘我都会去的,不要以为他是搞房地产的,拿国家的钱挣老百姓的钱,手眼可以通天,动不动还叫黑社会强行拆迁,我可不怕这一套,我就是从黑道转到正行上的,不要老虎不威,就把我当病猫。”

他说罢带着人绝尘而去。大家半天才回过神来,项目经理慌忙给总部打电话,碧玉几个被辞退的员工,赶紧收拾东西,都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跟昔日的同事匆匆道别,其实也没剩几个人,大部人都跟她一样打道回府,然后抑郁失落地走出售楼部,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一抹残阳洒在灰色的街头,行人匆匆汽车接踵,她抬头向周围张望着。

蓝筹坐在车里抽烟,心里有些烦闷。他有一个女同学是一家三甲医院的医生,跟院长关系比较密切,前一阵医院刚好基建,便让他给工程上供应电缆,前几单生意还比较顺利,除了打点的费用外,自己还有十来万的进账,但现在却突然遇到一件非常棘手的事。院长的亲戚开了个铜厂,这次加工的电缆便用的是院长亲戚的铜,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问题就出在这,院长亲戚的铜厂在外地,为了节约运费,一次拉来一百多万元的铜,全放在蓝筹联系的生产厂家,随时加工随时用,前几次只用了一半,中间停了一段时间没要货,那天医院打电话下了一批订单,蓝筹欣喜地跑到厂里,没想到那个厂长给他当头一棒:“现在给你做不了,我把你们放到这的铜用了。”

其实当时把铜放到这的时候,蓝筹就想到他会用,这等于白用别人的几十万,不用那才是脑子进水,只要这边加工时补上就是了,但是蓝筹却忽略了一点,铜的价格波动很大,这一阵的铜价大涨,如果厂里现在要是买铜,会多花出去十几万,像厂长那样唯利是图的奸商,是打死都不会干的,宁可这单生意不做了。

蓝筹像挨了一记窝心拳,堵得厉害还不能火,毕竟钱握在人家手里,只能陪笑哄着人家,但厂长就是一口咬住不行,要等铜价降下来再做,来回几次竟然有点不耐烦,直接翻脸撂了一句:“不行你就到法院告我。”蓝筹恨不得把他一顿海扁。过后马上咨询认识的法官,人家告诉他那将会是一个漫长的诉讼过程。

真是人不要脸天不诛地不灭,这件事本来跟他没有直接关系,因为当时交接铜的时候,厂长是给院长的亲戚打的条子,他仅是介绍人而已,无非这样一闹生意不做了。但刚才院长的亲戚给他打了个电话,如果厂里再不把铜补上,就难保他和厂长不出意外,言外之意就是要找黑社会摆平他们。蓝筹郁闷坏了,有心自己掏钱补吧,肯定心有不甘得厉害。

再说自己为了扩大经营规模,才在这买了个写字间,下一步还需要大量的流动资金,也没钱干这赔本买卖,真是让人不窝火都不行。但是蓝筹一看见碧玉从售楼部走出来,他的脸上便舒展开了,这是他这次买房最大的收获。在他原来的概念中,售楼小姐都应该是伶牙俐齿的小姑娘,然而见到碧玉时,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让他的头往后仰了一下。

碧玉不是那种光艳照人的女孩,而是温婉娴淑的样子,脸上的五官线条柔顺温和,嘴角微微上扬十五度,让蓝筹看见第一眼,便有强烈的亲近感。蓝筹已经到了而立之年,一直在为不大不小的生意打拼,成天滚打在电线电缆这个行业,从没碰到过可心的女孩,看到身边的朋友早已双宿双飞,心里不着急那才叫怪。

蓝筹连忙开门下车,迎上去接过碧玉手里的纸袋,小心地问了一句:“手续都办完啦?”碧玉温和地笑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蓝筹替她打开车门。这时他听见有人叫他,抬头一看原来是中学同学嘉洛,见他跟几个人挥手告别,便朝自己走了过来,扫了一眼车上的碧玉,挤眉弄眼问:“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女孩吧?整了半天你是在这买的房。”

蓝筹咧嘴笑了一下:“你跑到这来干啥?”“要笔账。”嘉洛轻描淡写道,接着问:“你去哪?我现在要去冀漂那,你也一起去吧。”蓝筹点了下头:“他让我去给他帮个忙,我正准备过去呐。”嘉洛忙朝自己的车走去。蓝筹一上车碧玉便问:“你认识他?”蓝筹嗯了一声:“我同学,怎么啦?”觉得碧玉的表情有点紧张。

碧玉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他刚才带人把我们售楼部的电脑抢走了,还说他是黑社会,凶得很。”蓝筹惊讶地扭头看她:“不会吧?他虽然脾气大了点,但他是开广告公司的啊!哪里是什么黑社会,以前他是学画画的,说起来还算个艺术人呐!”碧玉垂下眼帘接道:“反正就是他。”蓝筹见碧玉这么肯定,那一定没错了。

想到刚才嘉洛跟几个人高马大的人道别,又说他是来要账的,这事应该是他干的,不过没想到他现在也干这种事,生意难做的都得叫混混来帮着收账,不知道他从哪找的这帮龟五槌六的。蓝筹不想让碧玉认为他的朋友跟黑社会有染,便故作随意地解释道:“可能是你们公司欠钱太久了,他也是被逼的没办法,才拿大势黑唬你们老板。”

蓝筹把车动着,手放在排档杆上侧头看碧玉:“我有一个朋友的商场装修,他让我过去帮个忙,你陪我一起去吧?”碧玉显得有一点犹豫:“我去不合适吧?”碧玉销售的楼盘旁边有个机电市场,大部分来看房的都是那的老板,一个个粗喉咙大嗓。这些已婚老男人看她们的眼神色色的,定金还没交便邀请女孩们出去吃饭,摸手已经是家常便饭。

碧玉不可能接受这种事的,她的洁身自好足以抵抗金钱的诱惑,凡是遇到有非分要求的,她会当即婉言谢绝,然后将资料转交给项目经理,安排别人回访。她会把原因告诉接任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过大部分人是不在乎这些的,有的还在背后讥笑她假正经,人和人真的是不同的,我们无须去评价任何人,因为每个人的价值观和世界观不一样。

蓝筹并不在旁边的机电市场,他是在另一个装饰材料市场经营电线电缆,他之所以要在这买写字间,就是看中这个行业在这里比较扎堆,已经初具规模,将来必定会有很大的展空间。蓝筹是那种话不多很沉稳的人,碧玉初次见他,以为他买房是为了投资,没想到也是个做生意的,便猛然想起儒商这个词。

蓝筹是交完房款以后才约她吃饭的,他并没拿签合同作为筹码,碧玉的心里便少了一些抵触。当时他在电话里很嗫嚅,一听就像那种没经验的青涩的大男孩,但话语却很真挚,让人不忍拒绝,当然碧玉从心里对他也有好感。自己已经二十八了,不再是小姑娘,碰到合适的就应该试着交往,如果再挑下去可能就要变成剩女了。

但也正因为等了这么多年,自己绝不会轻易委身于人,否则早就把自己嫁出去了,何苦坚持心中的理想状态那么多年?她跟蓝筹的交往持谨慎态度,仅仅吃过几次饭,她需要用时间来了解他。她今天刚丢了工作,哪有心情去见他的朋友们,别人的忙碌和充实,会更加增添她的落寞,真想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好好品位一次寂寞的滋味。

有时候还有点向往这种寂寞的感觉,仿佛被痛苦折磨过了,顾影自怜一番,再把自己安慰一下,心里就畅快许多。蓝筹见她有点犹豫便劝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嘛?都是很熟的朋友,他们也都想见见你。”碧玉羞涩地低下头:“也不提前跟我打个招呼,让我也有个准备,我怕我现在的情绪影响到大家。”

蓝筹笑着摇头:“你怎么可能影响到他们,他们一个个都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主。”碧玉忍不住扑哧一乐,蓝筹平常虽然话不多,但冷不丁就会冒出一句扎实话。蓝筹把车开到国贸东郊分店的大门口,碧玉拿出化妆镜修饰了一下,倒不是为了臭美,第一次见人家的朋友,总要端庄一点,不能让别人觉得蓝筹带的女孩邋遢。

嘉洛已在门前等他们,一见他们过来,便一脸坏笑地问道:“女朋友?介绍一下嘛。”碧玉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蓝筹嘿嘿一笑道:“现在还不太好说呵。”嘉洛强忍住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是就是,不然你能带人家来见我们?”蓝筹笑着给碧玉介绍:“这位是嘉洛,我的中学同学,开广告公司的。”碧玉依然紧张地问了声好,嘉洛马上也回了一句。

蓝筹和碧玉跟着嘉洛穿过前面的营业场,来到后面相连的二期工程,国贸东郊分店总经理冀漂正跟一帮人说事,大部分都是装修公司的,一见他们忙抬了下手:“你们稍等我一下。”不一会走过来意味深长地看碧玉一眼:“我正等着你们,这位就是弟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