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春江水,缓缓东流入大海,两岸桃花梨花,红的白的,开得正灿烂。蔚蓝的天空上,燃烧的落日和如冰的圆月各踞一边。

正在大家神游九天之际,笛声缓缓回旋,耳边响起一下下青鸟啼魂,每一声都啼出不同的呼唤……青鸟振翅飞,飞过密林,飞过山坡,飞过浩浩汤汤的大江……在江水的长叹声中,青鸟现了这片洁白芬芳的梅林,便降落在梅枝上,活泼地跳来跳去,这里看看,那里瞅瞅,似乎找到了乐园……

6康和萧七郎不一样,萧七郎独爱在宣纸上挥毫,他除了这个,还爱壁画。壁画的颜料和纸画的完全不一样,因为暴露在外,而且,在石壁上作画,难度高很多……

6康没有怎么说话,他保持着沉静的神情,专心聆听萧七郎在喋喋不休叙说笔架山那片美丽的竹林,还让阿英把那幅画拿出来展示给6康看。

尽管她们俩避世竹林,可这个6康的名号,也是如雷贯耳。

她们更没想到的是,萧七郎描完最后一笔竹叶,还洋洋洒洒地题上几句诗:

便在此时,一阵丝竹声传来,先是瑶琴独奏,琴声古雅清俊,在林中回荡,如龙吟深谷,只觉凡纯净,旷达奇崛,渐渐箫音作伴,音律清越疏畅入云,大有高洁悠然之态,心物交感,融合无间,竟是与万化合冥的境界……

她本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所在,无端被晾在那儿,干巴巴地站在乱哄哄的背景前,心里乱成一团。

众人热烈的喝彩声里,这几个少年互相交换着目光,面露微笑,彼此心里都有种知遇之感。

这种在合奏中而产生的默契,带给他们那美妙的感觉,绝对震撼!

正如6康所言,乐韵,不过是心境的白描。

由琴音知人品,心随琴动,弦由心生。在合奏的过程中,他们挣脱了尘世的种种束缚,突破了时空的限制……在这里,没有性别、贵贱、高低之分,没有得失、名利之心,他们敞开心扉,以内心的纯真和浩然接纳对方,在旋律的海洋里相遇,相知;一起在音乐的世界里畅快起舞,自由翱翔……

这一刻,仿若永久,使他们眷恋不舍,这种来至灵魂的触动,给他们的人生添上绚丽的一笔……

众人正在理解领会6康的话,忽然听到“砰!”一下,接着传来“哎呦!”的娇呼,大家回头一看,原来一个“小公子”身量不够高,嫌看得不清楚,便让小丫环扶着,爬到凳子上观看。方才看到6康的气度,心神恍惚,以为他是在对着自己说话,激动上前,于是……

她的兄长们连笑带骂,忙上前照看。

这“小公子”被丫环搀起来,尴尬不已,急着找下台阶,于是便拨开人群,涨红着脸,走到6康跟前,鼓起勇气问:“6公子……呃……这个,这个,二弦胡琴,不,不是胡乐么?”

在场不少人都出“啊!”的轻叹,是啊,如果这二弦胡琴也是来自西域,那么……

6康摇头:“二弦胡琴,一说来自北方,叫奚琴;另一说,就是此琴为嵇康所造,所以也有人称之为嵇琴……很多人误以为来自胡地,也许是因为它和琵琶之类的拉拨乐器相近,故把它归类到胡琴。”

萧七郎笑:“呵呵!顾名思义,很多时候也是不对的!”

那“小公子”钦佩得无法形容,鼓起勇气,刚要说什么,喧哗声再起,有人闹着要笔墨侍候,少爷要吟诗纪念今夜的风流;有人举杯邀明月;有人拉着令狐逸等切磋乐技;有人围着那些小姐们转。

更多的才子,拥进亭子里,挤在七郎等四人身边,七嘴八舌,自我介绍,表示敬仰,交流心得……这一来,就把那“小公子”挤到了一旁,委委屈屈地远远看着6康。

萧家后院的墙外,有一株大树。

一个黑衣人,藏身树冠浓密的枝叶里,此人的眼睛在漆黑中出幽亮的光,紧紧盯着凉亭里的人们。

面对这些人,丛碧和随风相当困扰,幸亏看到6康似乎司空见惯,挂上个微笑,垂下眼帘,十问九不答,把一切都交给七郎应对。于是她们也有样学样,但笑不语,打定主意要尽快离开。

七郎轻描淡写,驾轻就熟地和热情的亲友东拉西扯,无奈那群人对这两名女郎和6康实在太感兴趣了,而且和七郎太熟络了,理都不理他,一门心思和这三个人套近乎。

丛碧站起来,冷漠地瞪着那些围观自己的人,那些人讪讪地退后一点点,她走过去,把古琴交到阿英手里,什么也不说,拉起随风就走,钟琴忙跟上。

七郎急了,两步迈过去,说:“姑娘留步,如此良辰如此夜,难得与众同乐,为何要走?”

随风摇头道:“阿碧头晕,要回去歇息……很抱歉。”

七郎睁大眼睛,一迭声问:“啊?姑娘身子欠安?除了头晕,还有哪儿不舒服?我这里有药……”

说话间,他们几人走出了亭子,往人少的地方走去,不知不觉走到墙根。

丛碧扁扁嘴:“不劳公子了,我们就此告辞。”她脸上的倔强之色告诉对方,她不耐烦呆在这里,决意要离开。

七郎张望一下亲友们,没有办法,只好怅然道:“那,这琴,姑娘拿回去,七郎能和你们合奏,三生有幸!打赌一事,不要放在心上。”

丛碧笑笑:“言出必行,愿赌服输,我们虽穷,还不缺这一个半个琴。”

七郎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锦盒,打开了呈到丛碧跟前,诚恳地说:“这也是七郎的家传之物,请姑娘笑纳。”这是枚鲜红的鸡血石印章,一看就知道是极品。

丛碧并不伸手去接,转身和随风说:“我们走吧,这些人全都莫名其妙。”什么跟什么嘛,交换信物啊?这么贵重的东西顺手就掏出来?估计是早有准备,不安好心!

这枚八成血色的印章,送到丛碧眼前,她坚决不要,把树上那个黑衣人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跳下来,来个强抢!

随风没有在意他们说话

这墙根附近有株盛放的杏花,她刚走近花树下,就开始打喷嚏,不得不走远点。一转身就看到,令狐逸在眉飞色舞说着些什么,把一群真假公子牢牢吸引住了,围在他身边,出阵阵笑声。这个令狐逸,似乎是个天生的风流人物,一举手一抬足,都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时候,6康也走过来,和萧七郎一道,带了几个家丁,送丛碧她们走,剩下的人们自寻开心。

黑衣人居高临下看着,萧七郎在出门的当儿,凑到随风身边,把那小锦盒交给她,低声说了句话,随风顺手接过,笑着点头。黑衣人轻轻从树上跃下,隐身黑暗中,亦步亦循跟在他们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