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晚上,在熟识他的人眼里千杯不醉的大雄把自己灌醉了。他不停地给自己灌着酒像灌溉干旱的土地一样,同时他又清晰地为我们讲述着一生都不会淡忘的故事。

大雄是省棒球队的运动员。在他上初二时,因为将一块石头准确无误地扔到了一个高年级同学头上而被来学校挑选运动员的棒球队教练看中,从而开始了他的运动员生涯。那个被他打破头的高年级同学是全校闻名的坏蛋,经常肆无忌惮地欺负比他弱小的同学。那次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因为抢了一支冰棍而被人打破自己那颗狡猾的脑袋。他抢了大雄刚买到手的冰棍后,飞快地向操场跑去。一边跑一边还伸出夏天炎热的舌头贪婪地添着手中的冰棍。气急败坏的大雄毫不犹豫地捡起地上的石头,扔向已经跑出三十米远的那颗脑袋。随后大雄就被带进了校长办公室,在校长的赞扬和鼓励中离开了学校,正式走上了棒球运动员的工作岗位。那个被敲破脑袋的家伙从此之后也改邪归正地成了一名乖学生。

“我到现在都忘不了!”

在高考结束之后,我们如梦初醒地坐在麦地酒吧里,享受着酒吧老板为庆祝我们高考顺利结束而提供的免费啤酒。我们真正感受着夜晚的宁静与惬意,立刻动身去青海旅行成了我们唯一的话题。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那样拥有柔弱而又坚毅目光的男人。因为疯狂地爱上一位读艾略特原文诗集的女孩而毁掉了自己无限光明的前途之后,他当了几年风吹日晒的小商贩。这位才华横溢的大学老师蹲在自由市场形形色色的商贩们中间,除了他拥有坚毅的目光以外,和他们没有任何区别。在他拥有了这间取名为麦地的酒吧之后,他将自己藏了起来。没有人知道他在成为酒吧老板之前,还是一位能写诗的大学老师。他深爱的诗歌出卖了他,也毁了这位即将成为那所大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教授的前程。他的诗歌之心也永久地死亡了。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就停住脚步举目四望。看了半天也没有现谁不正常,于是一脸疑惑地问她疯子在那儿。朱丽当即抬起她沉重的腿给了我一脚,并补充说道:

当大雄提出要去南方看米佳时,他的教练立刻就同意了,并且给了他5oo元钱。之后他又派了一个和大雄平时最要好的队友陪同大雄一起去了南方。

当他们累的屁滚尿流地爬上高高的墙头之后,却现深深的庭院让骑在胯下的墙变得更高了。他们左右为难地骑坐在墙头哇哇乱叫。他们就像五只站在电线上的麻雀一样在高墙之上哇哇叫着耗尽了整整一个下午的美好时光。最后,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投在了那堆诱人的大红花上。

蚊子在初中阶段就习惯于依仗自己优异的学习成绩傲慢地对待别人。他同时也天真地以为老师们也会因为他成绩优异而无限地偏爱他。事实也进一步巩固了他这种想法。他平时也会犯一些错误。但当犯了同样错误的同学接受惩罚的时候,蚊子却能够得到老师的宽容而免于惩罚。蚊子凭借其格外优异的英语成绩得到了那位总是将头梳得油光闪闪的英语老师的宽容。这使得我这位被宠惯了的朋友误以为那位拥有一口因吸烟而变的黄灿灿的牙齿的老师,会对他无限地偏爱和恩宠。就是这个天真的念头才导致了那位年轻英语老师的不幸。

对于这次向往已久的旅行,我们做了详细的计划安排。我们目的明确地在西宁市游来逛去。走在高低不平的马路上时我们现这座城市更像是一个小镇。在朱丽的催促声中我们又很快坐上了开往塔尔寺的汽车。尘土飞扬的汽车一直行驶在乡间的土路上,车窗外的景色不停地变幻着单调而鲜艳的色彩。当汽车驶过一个叫巴多的地方时,我被窗外连绵的麦田感动的热泪盈眶。大片大片的麦子随风摇曳着,即将成熟的麦子显得喜悦而沉重。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叫麦地的酒吧和它穿着褪了色的格子衬衫的老板。麦田的尽头有一排排高大的白杨树在照看着这些麦子。白杨树将麦子和其他作物一分为二,他们显得孤独而高贵。

当我和我的朋友们坐在青海湖边谈论着海子的时候,我再一次想起了这位曾经在大学里将要前途无量的酒吧老板。他像一经久耐读的诗,文字简洁朴素甚至字眼有些冰冷,但从字里行间渗透着足以点燃生命的热情。

“你个猪腿,我看你才疯了呢!人家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失魂落魄的大雄和他的队友在那个南方的城市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三天。三天之后,他们离开了正下着冬雨的南方之城。回到了在夕阳里昏昏沉沉的北方。

伙伴们一个拉着一个从高高的墙头返回了地面。他们抬头望着仍骑在墙头的大雄说:

我这位热衷于篮球的朋友,经常在午饭后匆匆地跑去学校打篮球。不幸的是那个阶段,他的英语老师正处于恋爱的狂热之中。美好的恋爱让他成天沉浸于幻想的世界里,就连上课都心不在焉,时常在沉思中出嘿嘿的笑声。就在一天中午,那位专注于恋爱的老师从食堂出来,端着饭盆经过篮球场时,蚊子的一记投篮砸在篮筐上,经过反弹飞向了正在茫然地笑着的英语老师。看着篮球划着精美的弧线飞向自己的英语老师,我的朋友很负责任地大喊:

健康的麦地

我之所以不愿再走进我最喜爱的麦地酒吧,是因为自己怕见到那具无法收拾的友谊的尸骸。

“海拔再高一点就够着啦!”

在不屑一顾中沉默的蚊子用他狡猾的方式打破我们大家的沉默。我们谁都没有在意他轻轻端起酒杯的一系列动作,但他随后将酒咽得咕咚一声,却意图明确地将这一次聚会带入了不欢而散的必然结局。

“看我的!”

那位英语老师因幻想而产生的笑容僵死在脸上,中午的阳光让他油光闪闪的头显得格外湿润。他空端着两只手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目光依旧茫然。

蒋小楠拽着我的胳臂说。

谁的建议我也没有采纳,只是趴在课桌上围绕着刚才的事情胡思乱想。蒋小楠和殷雅则各执己见地一直争论到上课铃响。

我当时已经没有了课堂上的那种喜悦与成就感,隐隐有些自责和担心。殷雅看出了我的心思,说:

我是个不肯轻易低头认错的人,有时候甚至到了顽冥不化的地步。顽冥不化这个词还是从一位政治老师对我的训斥中摘用而来的。那位说话尖声尖气的政治老师仅仅因为我带领全班男生和个别女生逃了她的课去踢了一场球,就罚我一周不许上她的课并且要站在教室外。那是一场为了班级荣誉而进行的足球赛。面对外班的挑衅我不得不那样做。没想到载誉而归之后迎来的先是一顿充满政治术语的训斥,接着便是写检查。我自然不肯写她要求的检查了。而那时侯包括蒋小楠和殷雅在内的所有参与者都交了检查并且安然无恙地坐在教室听课了。我坚持认为她对我们逃课踢球这件事情有些小题大做,想给自己制造些名气。而我坚持的结果就是每遇到她的课就要站到教室外面,不厌其烦地对来来往往的老师同学解释说我在罚站,因为我逃课了,去踢球了。他们的问题千篇一律毫无创新可言。都是一脸疑惑地问:你干什么呢?等我回答完又一脸疑惑地问:为什么?我赶紧说:因为我逃课了。他们仍不依不饶地问:为什么逃课?我就得说:去踢球了。他们听到这儿才恍然大悟似地走开。从我罚站之后,那位老师竟然极端认真负责起来,每次都要讲到下一节上课铃响才走出教室。最后,致使我一看到有疑惑的目光盯着我,不管人家不问我都要回答说:我在罚站因为我逃课了去踢球了。弄得自己和酒店门口的迎宾小姐差不多。一天,一位同学的母亲从我旁边经过,我以为是哪位我没有见过的老师,便等她走到跟前时我赶紧一气儿说:我在罚站因为我逃课了去踢球了。我的这一举动将那位毫无思想准备的母亲吓了个趔趄。她一脸茫然地冲我微笑着跑开了。

在上了大学之后,朱丽打电话告诉我那个被她以流氓为理由打了一记耳光的男孩,在大学和她相遇了。

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对朱丽说:

“这回你死定了。人家不仅要你亲他,而且亲完你还得打自己耳光。”

朱丽兴奋地说他已经不是初中时的那个瘦弱不堪的男孩了。听见她在电话的另一端嘿嘿地傻笑着,我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美好。

就在她讲述这件事情的那个夜晚,我们坐在酒吧幽暗的灯光里又兴致勃勃地谈论起了“新概念”大赛的问题。那时候在全国搞的如火如荼的“新概念”已经成就了几个乱七八糟的人。他们最让我们羡慕的就是在高考中先人一步地踏进了大学的校门。这让正面临残酷高考的我们愤愤不已。更让喜欢以文学青年自居的蚊子感到愤慨,他说:

“真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啊!”

在殷雅和朱丽的鼓励劝说之下,我和蚊子打算参加这次的“新概念”大赛。我们都煞有介事地准备去了。

在一个半月的时间里,我写了两个短篇小说出来。在写完之后,我竟然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感觉自己十拿九稳的样子。我将其中一篇拿给殷雅看,她看完之后对我说话的样子很小心翼翼。我至今依然无法理解她当时那种那种紧张的神情。

殷雅把我的小说郑重其实地交到我手里。我笑着问她感觉怎么样。她沉默了一会儿,这让我的笑容很知趣地从脸上滚开了。她沉默的时候咬着嘴唇,似乎有些为难的表情。我感觉自己的心有些要碎的样子。因为在我写完这篇小说之后,我得意了很久。我装做无所谓的样子说:

“写得很烂啊!说吧,没关系。”

当殷雅抬起头看着我的时候,我看到她眼睛里水汪汪的一片眼泪。她说:

“对不起,我把你的小说弄湿了。昨晚我父母又吵架了。”

我顿时神清气爽了许多,大声说:

“没事儿,反正只是草稿,再说写得又不行。别说弄湿了,你就是扔了也没关系。”

殷雅微微笑了笑。在我的记忆里,她微笑的时候并不多。她总是带着无限的忧伤来表现出一种平静。这种平静在灿烂的阳光下显得特别让人怜悯。

“小说我昨晚看完了。我支持你,不管什么时候。”

她停顿了片刻,压了压眼眶里的眼泪。接着说:

“你的小说我不敢妄加评论。让评委们去说吧!你再看看有没有要修改的地方,改好了我帮你誊抄一遍啊!”

就这样我把那两篇小说让殷雅誊抄好寄去了上海。之后我便把这件事情淡忘了,又和大家一样投入了紧张的复习之中。

蚊子寄去参加“新概念”的作品我们谁也没有看到。听说他只是拿给语文老师看了看。他说那些评委只要有一个是伯乐,他就能去上海参加复赛。他趴在自己那张贴有“复旦”两个大字的课桌上不屑一顾地说:

“听天由命去吧!”

就在这一年熬到十二月份的时候,我突然有种异常强烈的感觉,对“新概念”这三个字感到格外亲切,感觉自己肯定是进入复赛。那种强烈的预感我从未体验过,有一个晚上我竟然兴奋地彻夜难眠。

之后我便在强烈的预感所带来的欣喜与不安之中焦急地等待着。而其他人似乎早已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直到我在第二年一月底看到“新概念”又让一批人声名雀起之后,我才彻底对“新概念”死心了。那种折磨了我两个月的强烈预感也很自然地消失了。

二月的一天,当我在自己的信箱里现一封来自上海的挂号信时,我顿时颤抖起来,当我像个帕金森症患者一样颤抖着撕开信封,当看到是“新概念”的复赛通知后,我情不自禁地失声痛哭起来。

信中让我于一月十四日到上海某地参加复赛,可我却在二月十四日这一天收到了通知。

我站在信箱前失声痛哭,泪流满面。当负责分信件的大妈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心中充满了仇恨,可我却说不出话来。我怒视着他她依然在痛哭流涕。最后,那位受惊过度的大妈颤颤巍巍地走开了。我看到她走的时候伤心不已。

我敢肯定在这之前,再没有比这次更让我难以承受的打击了。让我始终无法相信的是这两个日期的巧合。一月十四日举行复赛,我却在二月十四日收到复赛通知。简直是个天大的玩笑。就是这个玩笑让我把许多年的眼泪为之流尽了。

哭着回到家之后,我打电话给我的语文老师。语无伦次地哭着说我今天收到“新概念”的复赛通知了。那种前所未有的伤心让我要将一句话颠三倒四地重复好几遍才能表达清楚我的意思。

在此后每当我回想起那时的语无伦次,我都感到无限美好。同时,那份伤痛和遗憾也成了我内心挥之不去的阴云。

当殷雅听到我收到迟来的复赛通知时,她先是笑过,又开始哭了。我在电话里听到了她惊喜的笑声和伤心的哭泣。我仍然语无伦次地说:

“哭……你不要啊!”

她在电话的另一端对我说:

“你也不要哭了,我们都为你感到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