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旻的心这才落下来,却也警觉起来。昨天不正是忽略了江蓉才惹来那场风波的么?见江蓉一时迟疑不决的样子,他觉得应该表示一下,便说:“是啊!天天呆在教室里不闷吗?一起去散散心吧!”

伊旻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有点困了。你们没事吧?”

女孩问他相片照得怎样,他漫不经心地说:“你看你笑成什么样子,哪有女孩这样照相的?”

邓克明的村后是一座巍峨的大山,他记得他很多次拿了海子的诗坐在半山腰的石头上读。他对那些不知所云的诗句有着惊人的好奇,觉得自己能读这些诗便意味着凡脱俗。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看小了这个世界,看小了这个世界的芸芸众生,看小了那些讥讽或嘲笑过他的同学。在他眼里,他们才是一群真正摇尾乞怜的狗。

二人刚到教室门口,方苗苗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大声招呼着陈丙乙,说:“陈丙乙,去看录相,我出钱。”

方苗苗说:“我还一本书给曹飞,顺路看看你这有没有人。”他没找到书,就在床上躺了下来。说:“你不去不是白白把机会让给王昌国?你让给他干什么,骚B又不喜欢他。王昌国从开学追骚B追到现在,结果骚B跟那么多人上过床却偏偏不和他上床。王昌国也真蠢,我要是他一头撞死。我建议你和王昌国趁早做了她,不做白不做。”

6川轻蔑地一笑,说:“我俩做事稳得死。其实成人考试相当松,哪有高考抓得紧?只要你不光明正大地拿书出来抄,夹小纸条偷看别人的答案都没事,顶多给监考老师塞几包烟、讲几句好话就行了!”

伊旻说:“我的眼光,你说呢?”

一九九六的冬天,伊旻的房间突然有个女孩经常来串门,这个女孩总是穿一件粉红色的毛绒外套和一条淡蓝色的牛仔裤。认识伊旻的人都说这是全校最美的女孩。这个女孩就是杨小菁,当时才十四岁。杨小菁在他面前哭过、笑过,也开过一些不大不小却使二人十分愉悦的玩笑。但她终于和伊旻走成了陌路。

上晚自修前,邓克明抱了一叠刚印刷出来的校报进来,立即拥上了一大帮人,争着要一张报纸看。人多拥挤,吵骂成一片,好不容易每人分了一张报纸,才渐渐平静下来。

邓克明拿了一张报纸过来,对伊旻说:“伊旻,你看看这期报纸,上面有邓谷雨的诗歌专辑,一版全是他的诗。”

邓谷雨是学校文学社的社长,被人称作“腐乳”,和邓克明的“迂腐”刚好配了一对。知道的人都说这是“绝配”,比天聋地哑组合得还要象那么回事。

伊旻拿了报纸扫了一眼,说:“现在是世无英雄,阿猫阿狗都成了人物。”

邓克明附和着干笑了几声,说:“你仔细看看。我看了一,写的还不错。”

伊旻便看了邓谷雨写的第一诗,不禁暗自吃了一惊,觉得这诗实在是好,自己的诗作中竟难找出一与之相媲美的诗来。幸好的是后面十几诗都很平庸,不然他只怕要自惭形秽了。

伊旻问邓克明:“你是看了第一吧?”

邓克明说:“是的。”

伊旻说:“这第一诗确实是不错,但是后面几也不怎么样。不过这种校报有一我欣赏的作品倒也不简单。”

邓克明说:“你看下面,他似乎还写了一《墓志铭》。”

伊旻说:“是那句‘我出自尘土,终将归于尘土’吧?这是圣经上的一个句子,被他摘用了。上帝造人和中国的女娲造人不都是用尘土捏出来的么?所以圣经里面上帝警告世人说:‘你们再不停止争战杀戮,我将让你们出于尘土而归于尘土。’”将报纸来回翻看一遍,问:“上面怎么没有你的文章?”

邓克明说:“我最近一段时间没写过东西。”

伊旻问:“什么原因?没灵感了?”

邓克明说:“这倒不是,主要是时间紧。哦,我最近写了一篇小说,还没有完全写完,你帮我看看。”回去拿了一个小工作簿过来,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伊旻看了看,大致写的是计划生育方面的事:某部分人求子心切,偷偷生育,是女儿就赶快仍掉,或挂于某人的门环,或弃之于路旁和喧闹的大街上。但现在的政策是不但生的要罚款,连好心收养小孩的也要罚款。结果一个女婴弃于路旁,无人问津,半夜给狼吃掉了。人们仅仅寻到了一只绣花小鞋和一滩血迹……

伊旻将工作簿还给邓克明,说:“构思不错,继续写下去,不过要保持里面的乡土原色。写完以后再给我看看。”

邓克明应了一声,说:“伊兄,你写了那么多诗歌和散文,拿两给我,我给你在校报上表出来。前几天邓谷雨正要叫我组织几篇稿件。”

伊旻笑道:“算了算了,都快毕业的人了,还在乎这点名声吗?”

邓克明说:“你的诗写得那么好,也让外班的人见识一下嘛,说出去也是我们二班的骄傲。”

伊旻摇头说:“这算什么?你知道我也不在乎这些。”

邓克明说:“我知道你不缺名声,不过那些是打出来的。你现在表几诗出来,让他们认识一下不但是讲义气的你,也认识一下当作家的你。”

陈滁听了这话,在一旁附和道:“是啊,同桌,你是文武全才的人,将几好的情诗表出来,全校那些美女如——杨小菁之流,还不乖乖投入你的怀抱?”

伊旻自嘲地笑了笑,说:“如果我要表早就表出来了,我兄弟是校刊的主编,就是一个专版还不是一句话?”说到这里他不禁转头去看韩沙,现女孩正对着他笑,他问:“怎么?你不信?”

女孩用反语的口吻说:“信!百分之百的信!你是十全十美的人嘛。”

伊旻说:“过奖,十全十美只存在我的小说中,委屈求全、美中不足还差不多。”

邓克明却说:“你兄弟是6川吧?他笔名是——。”

伊旻回答:“我是谁。”

陈滁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是谁?”

伊旻说:“你是猪。这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知道吗?真是只猪。”

邓克明问:“他怎么取了个这么怪的笔名?”

伊旻说:“这是他对自己的一种哲学的批判。因为他写了这么多年的文章,还是弄不明白自己是什么?”

陈滁说:“自己是什么?这个问题倒很深奥,你说自己是什么?”

伊旻说:“这个问题弄清楚有什么意义?像你就是行尸走肉。”

女孩却探头来问:“我呢?”

伊旻说:“你嘛,酒囊饭袋。”

女孩说:“我是酒囊饭袋,那你是什么?”

伊旻说:“我是东西,行了吧?其实我是不是东西又有什么意义?我还是我。”

邓克明说:“6川写的文章我看过几篇。不过他文章里对世人的刺讽也太辛辣了点。他本来是写诗的吧?”

伊旻说:“他是靠写诗出名的,出了一本诗集,c校还要了一本作记念,说是bsp;邓克明问:“那他在扉页题字没有?”

伊旻说:“字当然要题的。”